雲晏起得晚，起來的時候殷涉已經不在了。
    雲晏覺得殷涉的起居時間真的是非常嚴格了——同樣是太子，因為父皇寵愛，他做太子的時候起得遲睡得晚，也沒人敢管他。可是殷涉每天都很自覺地早起，等雲晏起來的時候他都已經外出了。
    雲晏用過早飯以後出來，就看到遠遠的廊上一行宮人抬著一堆東西出去，他問於多——
    “那些是什麼東西？”
    於多小聲說：“都是一些玩意兒。”
    “玩意兒？”
    “是啊，一大早殿下讓人從宮外搜羅進來的，我看過了，泥娃娃、九連環、孔明鎖、四喜人……都是宮裏頭少有的，民間尋來的新奇玩意兒……”
    “那殿下要這些玩意兒幹什麼？”總不是殷涉童心未泯，想要自己玩吧？
    於多回道：“說是送到清衡宮去了。”
    於多驚訝地看著他：“清衡宮？”
    “是啊，”於多皺著眉，道：“就是送給椎王孫的……我也是搞不懂，昨日明明是椎王孫把你推到了荷花池，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太子殿下非但不責備他，今天還送那麼多的東西給他……到底是為什麼啊……”
    雲晏聽了於多的話，突然想到了曾經的滕太後——那時候，不管他惹下多大的禍，滕太後都不會真正責備他，而且還經常給他送各種各樣的玩具，也十分縱容他在“玩”這件事上下功夫……後來，徽帝年紀漸長，麵對權傾朝野的滕氏一族，他才明白了滕太後的真正用心。
    不過……殷涉會是那樣的用心嗎？雲晏想到殷涉那張總是雲淡風輕的臉，他也覺得自己好像想多了。
    或許，殷涉隻是想要借此去安撫那椎王孫，讓他以後不要為難紫微宮的人吧。
    而椎王孫在收到那些東西以後，一臉得意地對下麵的人說：“看到了嗎？皇伯父怎麼可能為了那麼個奴才生我的氣？他還怕奴才得罪我讓我不高興給我送禮物呢。”
    椎王孫身邊的人點頭稱是，在檢查那些東西，確定沒有什麼不妥以後也任由椎王孫去玩了。
    這邊，雲晏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禮物”——
    “給我的？”看著那個象牙碉樓的匣子，雲晏一臉莫名：“真的是給我的？”
    “是的，我們侯爺說了要親手交到雲公子手上。”那個少年恭恭敬敬地對雲晏說。
    “你們侯爺是……”
    “是奴才忘記說了，奴才是信陽侯府的人，奴才的主子就是信陽侯。”
    信陽侯……白虔……
    雲晏頓時覺得那個匣子重如千斤了：“信陽侯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侯爺說了，聽聞雲公子昨日不慎落水，受了驚嚇，就讓我今日送禮物給雲公子，希望這禮物能讓您高興。”
    白虔居然知道他在宮裏落水的事……他明明住在宮外，可是卻得了宮裏的消息，該說白虔消息靈通還是……不對……即便如此，自己隻是紫微宮裏的一個隨侍，白虔還是沒必要送自己禮物……如果是覺得自己得太子青眼，想要借自己討好太子也罷了，偏偏這信陽侯朝中上下都知道他與太子不睦，那麼送自己禮物和太子就更沒有關係了，那他這是……
    “雲公子，您要看看侯爺給您的禮物嗎？”那少年問道。
    雲晏猶豫了下，打開了匣子，裏麵是一隻精巧的黃銅鳥籠，裏麵還有一隻翠綠的小鳥棲在類似秋千的架子上——當然這也是一隻假鳥，隻是做工十分精細，而且那爪子是用琉璃所製，一雙眼睛也是紅寶石點綴。不過對於見慣了宮中各類珍品的宮人們來說，這看起來並不是一件十分稀罕的東西。
    於多幫雲晏捧著匣子，看著雲晏把那黃銅鳥籠從裏麵拿出來，不由開口道：“這就是擺著看看的嗎？”
    那信陽侯府的少年也聽出了於多口中有些不在意的語氣，他正要開口，卻見雲晏伸手到那籠子的底部，擰了幾下，那籠中一動不動的鳥兒竟然就吟唱了起來——聲音雖然不如真的鳥兒那邊清脆，可是也是婉轉悠揚，很是動聽——
    於多睜大了雙眼：“呀，這是活的嗎……”
    雲晏輕笑：“當然不是，這是海外的音樂盒，裏麵有機關的，打開機關這鳥就會發出聲音。”
    於多感歎道：“真神奇啊……我還是頭一回看到這種……”
    信陽侯府的少年本來是想要教他們怎麼用的，還能威風一把，卻不想雲晏竟然無師自通——不對，他好像本來就知道這音樂盒的機巧……
    “你回去和你家侯爺說，我謝謝他的禮物。”雲晏對那少年說。
    少年笑道：“那雲公子可有什麼要轉交給我們侯爺的？”
    雲晏愣了下，明白過來——是要回禮的意思吧。
    “稍等。”
    雲晏轉身進了點瓊軒，從裏麵拿出了一盒東西，交給少年：“想來各樣珍寶玩器侯爺也不缺，這是我自製的清鎮香，焚之可以祛除穢惡之氣，作寧神之用。”
    少年歡歡喜喜地接過來：“謝雲公子。那奴才便告辭了。”
    看著少年離去，於多才道：“真是稀奇，這信陽侯與咱們太子殿下不對付人盡皆知，紫微宮跟信陽侯府也是素來沒有來往，這今日怎麼人就巴巴地上門來送你東西呢？”
    “許是信陽侯轉了心思，想要與咱們殿下重修於好呢？”雲晏道。
    “真的嗎？”於多半信半疑：“如果是這樣，那可是件大事了……如果信陽侯都向著咱們殿下了，朝中上下多少人要夜不成寐啊……”
    雲晏敲了下於多的腦袋：“那是朝中的事，你操心那麼多幹什麼？”
    於多吐吐舌，又道：“雲晏，我發現你真的好聰明啊，什麼都知道……就像這什麼音樂盒，你才看到就知道機關了……”
    “我不是才看到，我從前也有一個……”
    於多眼睛更亮了：“這個我在宮中都是頭一回見，雲晏你以前還玩過，你們家是不是很有錢啊？”
    “……那都是從前的事了。”雲晏把那音樂盒遞給他：“你要不要玩？”
    “我……可以嗎？”於多也知道這音樂盒的珍貴，有些不敢下手，怕把哪裏碰壞了。
    “沒事，既然送給我就是我的了。”雲晏道：“我教你怎麼玩。”
    這音樂盒看似玄妙，可是操作十分簡單，教一遍於多就會了。
    看著於多嘖嘖稱奇地玩著音樂盒，雲晏想起自己以前的那個音樂盒，和這個音樂盒也是一樣的製式，隻是鳥兒的顏色是紅色的……而且，那個音樂盒早就已經壞了，當時他玩了幾日，新鮮勁過了，就想要探尋音樂盒的奧秘，就和人一起把那個音樂盒給拆了，拆了零零散散的東西一堆，最後也沒有找出什麼奧秘，而音樂盒也拚裝不回去了，他們還找宮中的工匠，都沒有會裝的……偏偏那音樂盒是他從滕太後宮中拿來的，滕太後那日突然想起來要拿回去把玩，知道音樂盒被拆壞了，滕太後自然不高興，不過她也沒有對他這個皇帝怎麼樣，就把那個和他一起拆音樂盒的人給打了二十板子，那個人……
    雲晏突然想起來了，那個和自己一起拆音樂盒的人是……白虔。
    雲晏死死盯著那個音樂盒——怎麼會這麼巧……白虔今日送這音樂盒來，是不是……他其實已經在懷疑自己了……
    再說那送禮物的少年回到了信陽侯府，就被信陽侯白虔叫過去了——
    “……雲公子收下了侯爺送的禮物，還問奴才侯爺為什麼送他，奴才就按照侯爺說的回了。”
    白虔摸著手上的扳指：“他還說了什麼？”
    “其餘的也沒了，就說謝謝侯爺的禮物。”少年把那盒香也交給了白虔：“這個叫清鎮香，雲公子說可以除穢惡之氣，寧神用的。”
    白虔接過那盒香，打開，輕輕聞了聞，麵色沉靜如水：“他再沒有說其他的了？”
    “沒了。”少年想了想，又說：“雲公子看到王爺送的音樂盒，不等奴才教他怎麼用，就直接打開了機關……好像他原來就用過這東西的樣子。”
    白虔的手收緊，沉吟半晌，說：“去把這香點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