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的院長倒是很重視這件事，這也恰恰給了他一個將小雅送出去的理由。但是雷鳴還是不想妥協，小雅也不願意。隻是他跟小雅見麵就由暗轉明了，再也不能偷偷跟著老嬤嬤進來，隻能一個月一次先預約。
    雷鳴覺得自己該長大了，要好好配合演出，按時去看妹妹，給她買些營養品。可是，不管小雅怎樣掩飾，他還是看得出她日漸蒼白的臉……
    又是幾個月過去，他自己一個人，生活在偌大的牡丹園裏，師父說不僅教他學藝，也要教他做人，要沉得住氣，要厚積薄發。
    師兄弟們都大了，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難為他，但就是沒人和他為伍，沒人像那一夜那樣，說好多話，問好多事。
    牡丹園本來就熱鬧，師父名聲漸漸大了，因此不少人慕名來合作的。雷鳴並不覺得這種事和他有關，但師父囑咐：在一邊好好看著，看了些什麼，學了些什麼，待會人走了，一一說給他聽。
    每每此時，雷鳴大都覺得無聊，因此隻是遠遠的隔著人站著，多半是玩自己的。隻是今日，他就多掃了一眼……
    “沈雲？”心髒輕輕跳了下。
    雖然頭發染回來了，而且一看就是被家人打扮的規規矩矩，可是站在那不羈的抖著腿的那樣子，不是他還能是誰？
    他怎麼來了？怎麼會？那晚上那條路好遠，都快出城了，他去了好幾次都找不到，還以為沈雲不是這裏的人。
    雷鳴不自覺湊近些，但是還是圍了一圈人，師父那裏倒是隻有他一個人，但是他又怕沈雲看見他，喊出來可怎麼辦。
    “王老師，今兒舔著臉來找到您這兒，實在是這些年您的大名在外響當當啊，我家老頭教訓說好歹是有親戚，不成事兒走動走動也不多。”一個年兩稍微大一點的中年男人笑得豪邁，但是言語裏卻世故的很。
    師父客客氣氣的笑著，問了他父親好，之後也並不怎麼親切，反而看向了沈雲。
    師父多年為師立範，自然目光裏威嚴無比，平常雷鳴怕的不行，沈雲正抖著腿，突然就定了一下，不自在的把腿並了並，雷鳴能聽到他還咳了一聲。
    “哦，那什麼，雲啊，快，快叫人，叫師父。”中年男子這一提醒，旁邊一對年輕的夫婦也都愣過神來似的，慌忙也附和著，讓他叫師父。
    “哎，不忙，不忙，諸位來了都是客，坐著喝茶吧。”
    雷鳴在後麵看著，這才鬆了一口氣，他都瞧得出來，沈雲肯定是不願意叫的，還好師父也是有原則的。
    “王老師，這小孩啊，我看著長大的，真是哪哪都好，這機靈勁兒也就跟我師爺當年差不多少了。”中年男人還沒坐下，就開始對著師父誇起沈雲來。
    但是師父卻並沒有回答他，問沈雲：“多大了，上著學嗎？”
    誰知沈雲竟然連氣也不哼，就差白一眼師父了。不知道為什麼，雷鳴嚇一跳的同時又覺得好笑，師父也真是的，好像每見一個孩子都要問上這麼一句，這都什麼年代了，虧得是個一代宗師，不然早被人嫌棄了。
    “嗬嗬，不錯，小孩有點模樣。”本來還一臉嚴肅，忽然就笑著來了這麼一句，在場的人包括雷鳴都靜悄悄的不敢言語，不知道師父什麼意思。
    “這樣，”師父挽了挽袖口，“咱先說好，城裏這塊地方不大，可一天天往我這兒送孩子的人不少，別看我一個月不回來幾天，回來就趕著了。”這話意思是師父不缺徒弟，京藝社不缺人。
    上個星期也有這種情況，師父回來還跟自己講了什麼意思來著，雷鳴緊緊攥上了微微發汗的手，那這意思就是師父看不上沈雲了？
    “王老師，這孩子……”
    “老師，這孩子本性是好的，學什麼也快，頭兩年在學校裏還總拿獎狀來著……”這次倒是一旁站著的年輕女人搶了話，隻不過她從一進門就情緒激動現在更是不能自已的帶著哭腔了都。
    “就是這兩年，著了魔似的，非要碰那玩兒命的什麼賽車，家裏就他這一個，眼看管不了了。也不求您費心教出個什麼，咱也沒您社裏那些角兒大富大貴的命，就是在您這兒管製管製……好歹……好歹留口氣兒……”
    “嘖---”師父似是不為所動，臉上不假辭色，隻不過女人已經被旁邊人勸住了。
    “你這話，我聽著差點意思。”師父頓了頓，此刻堂上鴉雀無聲，都等著聽他接下來的話似的。
    “人這一輩子，不管學什麼，總歸自己喜歡，才下得了勁兒學去。”雷鳴感覺此時師父好像朝他這兒瞥了一眼。“我這些個徒弟，也都是好這一樣，站台上自己說的樂嗬，才能逗好了觀眾。”
    “人家那賽車也是個正八經職業，人家也不一定個個都玩命，人沾上了就死了？再者說，這年頭，我們這一行可遠遠不如人家那玩意兒火呢。您上我這兒來哭著喊著，就為不讓孩子學那個去，也不是為來學我這個，沒必要。”
    沈雲原本梗著脖子站在那，很硬氣的樣子，聽了這話竟然不由得看著師父，之後師父也看了看他。或許是覺得有點丟麵子，很快不自在的別過頭去。
    雷鳴著急的很，覺得這事肯定是泡湯了，師父一向講究求學好學，沈雲的父母這不是硬趕鴨子上架嗎？
    一個不注意，竟然忘了給客人換茶，通常頭一杯茶自然有人上好，但是師父非要每回客人坐一會就讓他出來，換一杯新的。並且如果來的是些老朋友，便會煞有介事的指著他說：這是我徒弟，大小跟在我身前的，孩子沒多大能耐，倒還踏實……
    每回雷鳴都羞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師父正應了那句戲如人生，跟人說話像背台詞似的，每回說的都一字不差，雷鳴卻覺得自己一小孩，被一圈人端詳一番，真是一種折磨。特別是這次，還有沈雲在那，他提著茶壺過去之前在內心祈禱了一番，上帝啊，老天爺，希望師父不覺得有必要把他介紹給今天來的這些人。
    “咳，”
    哐當—
    師父好好的竟然咳嗽了一聲，雷鳴正走神沈雲能不能認出他來，便碰翻了一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