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請、請問是、是、艾蕭、嗎？”
    艾蕭聞言抬頭看去，門口一個戴著碩大黑色圓框眼鏡、留著鍋蓋頭發型的少年局促地站著，兩手交握，探頭探腦，不敢進來。
    來接我的那個人？
    艾蕭放下手上的文件，禮貌地站起來點點頭，“你好，是我。”
    “我、我、我來帶你去、去你的寢、寢室……”少年不自在地把手心在褲子上蹭了蹭，“去、去、去你的寢室。”
    “好的。”艾蕭拿起文件，又看了眼樓梯口。
    理斯奇當然不會下來。
    少年雙手發抖，緊張地接過文件，隻掃了兩眼就合上了，“你、你住7、7、710，七號樓十樓，一、一整層都是你們的，”少年吞了吞口水，“你的室、室友分別是卡、卡諾，伊、伊洛和淩、淩月，他們……他們應該挺、挺好說話的……”
    艾蕭看他這個樣子，大概就猜到了自己未來的舍友有多不好相處了。
    “他、他們都非、非常優秀，大家都說，他、他們未來一定會被防、防衛署招進去的。”小少年充滿向往，“他們都、都是S級的學生……”
    艾蕭心說，這三位，將軍家的肯定去軍部，大祭司肯定去聖殿，護衛隊長肯定陪著大祭司……他們三個倒是都沒有去防衛署。
    “你、你的體術是滿分，很……很厲害呢，”少年斜著眼睛偷偷觀察艾蕭的神情，依舊看到艾蕭麵部表情很柔和，鼓起勇氣繼續說著，“但、但是你的精神力是……零分，院、院長的意思是，你從下周開始，直接跟四年級的精神力課程，體術課程可以不用跟……實戰課也是需要去的。”
    “嗯，好。”
    見艾蕭沒生氣，少年長呼一口氣，“院、院長覺得，你的能力已經足夠進入五年級，但、但五年級就有接取任務的權限了，院、院長說，沒、沒有精神力保底的學生是不能直接進行任務的，所、所以……”
    艾蕭表情不變，心倒是沉了沉。四年級，沒有接取任務的權限……那他該如何外出打探林的消息？
    “這、這裏就是七號樓，是學院中尖子生們的寢室樓，今天下午學院有實戰課，所以現在還沒有人。如、如果他們有人做出……不太好的舉動，你可以來找我……”頓了頓，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在學院尷尬的地位，和眼前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年不同尋常的身份，他又頗為尷尬地加了句，“或者直接去找院長也行。”
    “好的，謝謝。”艾蕭微笑頷首。
    看著眼前的寢室樓，果然還是不太放心，“真不知道……院長為什麼要把新生放到這樣的地方……你、你自己小心，上課的話、我會在通訊器中喊你的。”
    “好。”
    “對了……我、我叫奧紗，不、不介意的話，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奧紗？
    跟隨在林身邊，行事飄忽不定鬼魅一般的惡魔殺手？
    那個心思纖細、非常照顧林的小女仆？
    “你是女生？”
    看著眼前的少年臉上露出了錯愕的表情，奧紗露出惡劣的表情，低頭吃吃笑了，“對呀。”
    但是隻一瞬，她就小心翼翼地收斂了笑意，又變成了那個膽小的模樣，“那我、我先走了！”
    這樣一來，艾蕭就更能確定，這家夥絕對是日後跟在林身邊的那個忠心耿耿的小女仆。
    最後她“叛變”了，可她的心卻是一直向著林的。
    隻是……按艾爾亞所說，是奧紗將自己召喚來了這個世界，但奧紗又好像對此並不知情？
    七號樓並不高，一共就隻有十層。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卡諾三兄弟的身份和天賦有多麼不凡——如果隻是身份特殊或是天賦突出其中之一，他們還無法受到如此特別的對待。
    大樓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果真如奧紗所說，大家都去上課了。艾蕭進門去繞了一圈，又轉回大門口，表情變幻莫測。
    沒……沒有樓梯？
    這就很尷尬了，那平時這裏的學生都是怎麼上樓的？
    艾蕭想了想，不信邪，又進去搜了一圈，確認了這裏沒有樓梯、沒有電梯、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機關，隻好站回門口等著。
    剛站定，身側疾風一閃，艾蕭後退半步，避過這道勁風，扭頭看去，是那件熟悉的黑色鬥篷。
    “艾爾亞？”
    來人語氣不快，“說過了讓你不要叫那個惡心的名字。”
    艾蕭默了。艾爾亞不喜歡他自己的名字，那應該叫他什麼呢？
    艾爾亞手下不停，攻擊迅疾淩厲，雖然劍未出鞘，但也攻勢瘮人；艾蕭當下身體狀態還不錯，應付起來比之前不知強出多少倍。
    二人你來我往，勢均力敵。
    如果現場有觀眾的話，一定會被這兩個人的攻勢嚇到。他們像是約好了，都沒有使用精神力，隻是靠身體素質和身體反應對抗著，一個搶攻為主，一個防守為主，動作速度之快甚至能看得到殘影。
    “你到底是來幹嘛的？”艾蕭一邊應付著，一邊開啟吐槽模式。沒辦法，艾爾亞的攻擊套路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再加上熟悉的煙草味……和長著學長臉、不是學長性格的哀彌夜不同，艾蕭打心底裏覺得，艾爾亞和舍友眼鏡君就是同一個人。
    艾爾亞聞言，沒有回答，隻是加快了動作。
    艾蕭繼續見招拆招，招架得十分輕鬆。他瞅準時機，抓住艾爾亞揮劍換手的一個紕漏之處，雙手交叉一記格擋，限製了劍的活動空間後，反手一把握住劍鞘。
    艾蕭停下了動作，握著劍鞘，嘚瑟的衝艾爾亞挑挑眉。
    艾爾亞表情不變，就著眼前的姿勢，拔劍出鞘，繼續展開攻勢。
    艾蕭知道他的這把劍有多鋒利……上次隻是在他脖子上蹭了一下，就留下了那麼平整的切口；他隻是輕輕握著劍，主要的力量用在橫向推劍上——手指還是險些被連骨頭切斷。
    艾爾亞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艾蕭不敢大意，拿著劍鞘小心招架。
    兩人在學院的七號樓一樓大廳中上上下下，打得不亦樂乎，打了近一個小時，還沒有停手。
    “劍不錯，劍鞘更厲害，哪買的？”在生人麵前，艾蕭是個惜字如金的高冷人物；而在熟人跟前，艾蕭總是話很多。這不，注意力集中不起來了，打不動了，就又開始叨叨了。
    艾爾亞臉上大寫的“我不想理你”，隻不過動作也稍稍慢了些。
    艾蕭也有點累了。這麼大強度的激戰，他在學校的培訓中都沒有經曆過，在競賽中也沒遇上過。兩人要堅持這麼久，實力必然是要十分相近的，艾蕭還從未遇見過能讓自己打得這麼痛快的對手。
    更重要的是，他很明顯地感受到，和山洞中的那次不同，這一次，艾爾亞完全沒有惡意。
    於是，打累了的艾蕭不再堅持，故意露了個破綻，使得艾爾亞把劍再次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艾蕭嘿嘿一笑，把劍鞘遞出。
    兩人麵對麵站著，艾爾亞對艾蕭放棄掙紮的行為略有些不滿，收劍時，長劍略過艾蕭脖頸，給他留下了一道輕微的血痕。
    “喂喂喂，這一輪已經停下了，你怎麼欺負人啊。”艾蕭摸了摸脖子，痛得齜牙咧嘴，不停抱怨著。
    艾爾亞沒有搭理他，自顧自收了劍，認認真真把劍鞘用一塊白布裹好。
    “所以，你到底來幹嘛的？”艾蕭捂著脖子，耍無賴般蹲在地上。他潛意識裏已經把這個“艾爾亞”當作了自己的舍友眼鏡君，因此耍起無賴來也沒什麼包袱。
    “你……還可以。”斟酌了半天，艾爾亞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艾蕭默然。
    “這些天，我一直跟著你。”艾爾亞說話的時候表情淡然，語氣也是淡淡的，“我覺得你和我很像。”
    和你像不像我不知道，但我和眼鏡君那個傻乎乎的學霸肯定一點也不像……艾蕭默默吐槽。
    “不愧是S級的體術，”安爾亞繼續說著，“和我不相上下，你真的很厲害。”
    艾蕭：你這是誇你自己呢吧？
    “我也失去了他的信息——林的消息，我會和你同步打聽。”
    艾爾亞麵無表情，可艾蕭偏偏在他的語氣中聽到了失落和遺憾，類似“找不到他我該如何殺了他”的憂愁。
    “艾蕭，我暫且承認你是我的朋友了，但是關於我的事，你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
    艾蕭心想，尤其是哀彌夜吧。哀彌夜對艾爾亞的興趣可是濃厚得很。
    “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或許以後不會有太多機會和你交流了。你也確實應該離我這種不祥之人遠一些。”
    “記住你答應過我的事，”餘光瞥到校園裏遠遠走過來一群嘰嘰喳喳的少年，艾爾亞加快了語速，“埃爾維斯的成長，就交給你了。”
    “下次對決，我希望你可以用上精神力。”
    艾蕭也向樓外張望著，學生們應該是下課了，三三兩兩往各個寢室樓分散著。
    再回過頭一看，艾爾亞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等等——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艾蕭無聲地咆哮著。
    艾爾亞……和他認識的艾爾亞，好像是一樣的，又好像不一樣。
    他認識的那個艾爾亞，眼鏡不離身，睡覺時都戴著眼鏡，考試成績永遠是第一，還喜歡做科研，本科期間就已經獲得了很多科研成果；平時交流起來呆呆的憨憨的，是個樂天派，做起事來十分靠譜；
    這個艾爾亞，卻有著很神秘的氣質。他總是麵無表情，隻有最初時提到林，露出了一些恨意，其他時間，他都是淡漠的……可艾蕭感受得到，這個艾爾亞身上充滿了憂鬱的氣質，似乎有什麼事長久地困擾著他。
    “艾蕭……”在艾蕭看不到的地方，艾爾亞輕輕感歎著，“如果你不是奧紗請來的……如果你不是為了埃爾維斯……如果我們不是敵對，該有多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即使那樣，我這種卑賤到塵埃裏的人……也不配和你做朋友吧。”
    不遠處，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朝他這個方向探頭探腦，嘀嘀咕咕交流著什麼。
    “要不要彙報啊？你看他的衣服，你看他手上的東西，一定就是那個雜種人類了。”
    “彙報，一定要彙報，領主說了，不管是不是那個人，看到像的都要彙報。”
    “嗯嗯，那你望風，我給領主傳信。”
    兩人交流完了，一抬頭，卻發現路中間那個罩著鬥篷的人不見了。
    兩人心下一驚。下一秒，一個心口一涼，一個頸間一熱。
    一把劍，割斷了一個的脖子，刺穿了另一個的心髒。
    倒地的，是兩個惡魔。
    奧紗的同族。
    艾爾亞靜靜收起劍，麵無表情地繼續朝前走去。
    他的身後有最大的惡魔虎視眈眈，他的身邊卻一個幫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