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家來開門的是個老太太，見門外是個邋裏邋遢的流浪者，這位老太太顯然心情也不怎麼好，不過她遠沒有那個女人那麼暴躁。
    “阿婆，”艾蕭繼續讓他的一口白牙在黑夜中閃閃亮，“我聽說最近咱們村裏來了那些軍部的人，在選基礎學院的學生……他們走了多久了？”
    “好幾天了吧。”老太太不鹹不淡的說著。
    “那您知不知道他們在咱們村有沒有選上人啊？”艾蕭完全沒有被老太太冷漠的態度擊垮，依舊笑得十分燦爛。
    “沒有吧。”頓了頓，老太太又說，“我不知道。”
    艾蕭心裏默默歎了口氣。果然，他雖然救下了林，讓他免遭許多虐待之罪，卻也打亂了原本的事情進程，失去了林的消息。
    他舔舔有些幹燥的嘴唇，繼續問道，“那您知不知道……有個叫奧斯頓的金發小男孩兒，去哪了？”
    奧斯頓，是林的師父給他取的假名。
    老太太一下子警覺起來，“你是什麼人？”
    艾蕭歎了口氣，“我和他是莫可埃爾鎮認識的朋友，當時在鎮上有人說他天賦特別好，一定會被選去做軍部的預備學員，我也想和他一起去來著……聽說軍部的人來了甘巴村，奧斯頓剛好也在甘巴村。我這才來問問。”
    老太太也不耐煩起來，“不知道不知道，那小畜……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她擺擺手，要趕人的樣子，艾蕭還想再問些什麼，卻看到屋子裏走出來一個男人，雙手撐著有點像現代的拐杖的東西。雖然天色很黑，艾蕭出色的視力卻讓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
    被他砍傷了腿的兩個男人之一。
    “媽，什麼人？”那男人問著。
    “哦，沒什麼人，一個流浪的。”老太太側過身，把門前的艾蕭露出來給他看。
    那男人皺起了眉頭，“大晚上的來做什麼？討吃的？”
    艾蕭微微低下頭，盡量壓低聲音改變自己的聲線，“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已經問完了，先回去了。”
    語畢，也不管這兩人什麼表情什麼想法，他轉身就走。
    “怎麼回事，什麼奇奇怪怪的人都往家裏跑。”
    身後傳來男人嘀嘀咕咕的聲音，還有門被關起來的聲音。
    艾蕭不敢多停留，直接穿過整個村子，敲響了村頭第一家的門。
    他已經想好了，問最後一家，如果還是不知道林的下落，那他就不再多費力了。他相信，以林的本事，活著是肯定能做到的；林的誌向是加入防衛署，以他的能力和天賦，就算沒有被雷諾的父親看中，一定還會被別的伯樂看中。
    他要相信林，相信自己。
    村口第一家，開門的人竟然是村長。
    艾蕭看著眼前這個白發白須、滿臉皺紋的人，怔愣了下，很快他確認，這個人就是他記得的那個村長。
    幾天前，他和這個男人還麵對麵對峙過，當時這人雖然看得出來有些疲憊，但頭發和胡須還是烏黑的。
    這才過了幾天，怎麼就蒼老成了這個樣子？
    村長看著麵前這個流浪漢，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轉身向裏走，“進來吧。”
    他端了熱茶，還取了奶酪餅來，放在艾蕭麵前。
    屋子裏的家具簡單極了，煤油燈也是最老式的那種，火苗一明一滅，總是讓人懷疑它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
    村長把東西放給他，自己卻坐到屋子的另一邊去了。
    “吃吧，吃完了就走吧，甘巴村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艾蕭看著這個充滿疲態的老者，脫口而出，“甘巴村……怎麼了？”
    村長坐在房屋的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別問了，吃完了就走吧。”
    艾蕭見他不願多說，於是也就不再多問。
    熱乎乎的茶水，鬆軟的奶酪餅，對啃了好幾天冰疙瘩餡餅的艾蕭來說，已經是最大的美味。他很快吃完了奶酪餅，抱著茶水慢慢喝起來。
    “您……知不知道最近村子裏來的那些軍部的人？”艾蕭小口抿著茶水，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他們啊，說什麼‘村裏有天賦極好的孩子’，找了一圈沒找到，就離開了。”
    村長倒是說得很明白。
    隻不過艾蕭心裏不太好受。
    來過了，沒找到？那麼林會去哪裏呢？
    “我有個朋友，和我一起流浪的，比我小一些，大概這麼高，”艾蕭比劃了一下，“他前一陣好像在甘巴村，但我沒有見他……您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哦對，他叫奧斯頓。”
    艾蕭問得頗有些小心翼翼，畢竟當初收拾林的那群人……可就是這位村長帶的頭。
    村長倒是很平靜，“他啊，前段時間進山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說完，村長側頭盯著艾蕭，“喝完了嗎？喝完就快點走吧。”
    艾蕭放下杯子站起身，看向陰影裏的村長，“村裏，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村長沉默幾秒，笑著搖搖頭，“沒有。是我們的報應來了。”
    艾蕭又想再問，村長卻已經走了過來，按著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推，直直推到大門外。
    “年輕人，前些天的事情是我們不對，現在我們也已經遭到了應有的懲戒。你快些走吧，離這裏越遠越好，要不然，你也要被牽連進來了。”
    艾蕭瞳孔驟然一縮，轉回頭去，老村長卻已經關上了門。
    ……什麼？
    他看出了我是誰？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村裏……遭受了什麼？村長為何突然就蒼老了那麼多？
    甘巴村的疑點太多了，可掌握的線索又太少。艾蕭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眼前的當務之急是快些找到林。而在這片大陸上想找一個人，是何等的困難……必須借助外力才行。而這片大陸上最強大的組織……就是防衛署了。
    秘密防衛署，作為不隸屬於任何國家、任何勢力的單獨存在，它淩駕於“國家勢力”之上，是整片大陸的守衛者。防衛署下，有“學院”這一說法。“學院”沒有具體的名字，等級低的叫“基礎學院”，等級高的叫“正式學院”，分布在各個國家；
    按理來說，作為防衛署的下轄，學院應當也是獨立存在、不隸屬於國家的，然而學院不像防衛署，總部設在天空中的“飛艇”上——學院分布在各個國家，征收的學員基本上都來自本國，學員對自己的國家不可能沒有歸屬感，這也就導致了學院和國家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
    每個國家有每個國家的軍部，學院的學生大多在通過畢業考核後，都被分配進了國家的軍部，隻有最優秀的那些人：完成了一定數量的S級任務、以“優秀”成績通過模擬演習，才有資格踏入防衛署的大門——成為防衛署的編外成員。
    防衛署的編外成員，也就是防衛署評級在“A”與“C”之間、學院或軍部評級達到“S”或“A”的，則被分配到防衛署的各個基地，或是在學院中擔任重要職務，同時還要負責守護一方安寧。
    而想成為防衛署的正式成員，也就是防衛署評級為“S”的成員，更為困難，這點從人數上就可以看出：目前，防衛署的正式成員隻有十二個，分為兩支小隊，分別駐紮在兩艘飛艇上。
    總之，如果真的想要去防衛署，將是一條很漫長的道路。天賦、努力、機緣，缺一不可。
    防衛署的勢力，可以說是遍及整個大陸。想要找人，借助防衛署的力量，當然是最方便的。
    艾蕭眼中墨色氤氳，濃重地像是吞噬了夜色。
    學院，他是一定要去的，林也是一定要去的。
    對他而言，這是打探消息的最方便的渠道；對林而言，係統性的教育是必不可缺的。
    正式的、規範化的教育，不管是在他本來的世界，還是在這個魔法的世界，都十分重要。
    最終還是沒能在甘巴村裏問到林的下落，反而收獲了一肚子疑惑，艾蕭也沒太糾結，果斷放棄了“甘巴村”這條線。他已經下定決心去學院了。
    他相信林，也相信自己。
    艾蕭抱著大衣，在村口大樹下的草叢裏靜靜地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他就啟程往村外、那個他和商隊約好的地方去了。
    令他驚訝的是，商隊的車比他到得還早。
    叔叔伯伯們呼吸時從鼻子裏冒出白色的霧氣，每個人都抱著酒，喝酒暖身子。艾蕭腳步頓了頓，朝他們飛奔過去。
    “叔？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領隊大叔露出爽朗的笑來，“天冷，怕來遲了你小子等急了，這麼弱的身子板，凍壞了可怎麼辦？”
    旁邊另一個年輕一些的商隊成員湊過來，瞥著領隊，語氣誇張極了，“艾蕭你可不知道，他讓我們半夜就出發了！”
    領隊錘了他一拳，小夥子誇張地“哎呦”了一嗓子，溜了。
    艾蕭當然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暖意從心裏綻放到四肢百骸，霎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好了好了趕快上車吧，”領隊大叔擺擺手，“你也別有什麼心理壓力。我們這些糙老爺們少睡一會兒沒關係，不能把你這個小弱雞凍著。”
    周圍的人哈哈笑起來，對著艾蕭起哄，“要哭了？要哭了？”
    艾蕭臉頰飛起兩抹可疑的紅暈，這群人！逮著他不小心流了一次淚，就說個沒完沒了！
    他氣呼呼地坐上車，笑意卻不自主地洋溢出來。
    如今，他已經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有了目標，心裏就踏實了，也就不像之前那樣空虛。
    隻不過……林，過得好嗎？
    與此同時，遙遠的山的另一邊，深深叢林中華麗的古堡。
    “沒想到，你這麼不聽話。”
    身著花紋繁複的暗紅色華麗宮廷長裙，金色的繡線在裙擺上織出滾滾波浪，寬鬆的兩袖係著同色係暗紅色的蝴蝶結，蕾絲花邊在袖口、領口、裙擺上層層疊疊。金色的長發在腦後挽起，用華麗的簪子鬆鬆固定。
    眼前這人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打扮得如同皇室公主一般華麗。他長得美麗無比，麵龐白皙剔透，嫩得能掐出水來；雙眸赤紅，紅得像立刻有血流出，尖銳的獠牙並不可怖，反而有種別樣的性感。
    如果艾蕭看到他，一定會說，這長相明顯是個“妖豔賤貨”。
    他懶懶散散地倚在同樣華麗的椅子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上一本書。他長得十分妖豔，動作卻並不嫵媚，反而顯得優雅而慵懶。
    高高的台階下麵，與這城堡極盡奢華的布置風格極為不符的、鏽跡斑駁的鐵籠子裏，一個小少年躺倒在地，渾身是傷，滿麵血汙，頭發也沾滿了血塊，一綹一綹團在一起，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他身上的衣服倒是樸素至極，隻是已經破破爛爛——他整個人已經變成了血人。他懷裏似乎抱著什麼東西，抱得死死的，完全看不到。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高台上那人失去了耐心，把手上的書狠狠一摔，同時身形一閃，瞬間就出現在鐵籠子前。
    他伸出修長纖細的手，骨節分明，幹淨漂亮——他也不嫌髒，直接伸手進鐵籠，揪著小少年的頭發，強迫他抬頭看著自己，“你可真是個硬骨頭啊。”
    小少年臉上也有不少傷，有的已經結疤，有的卻還在滲血。他澄澈的眼神毫不畏懼地向前直視，異色瞳孔中倒映出深紅的顏色。
    “你可真是太讓我為難了，過了三百年，這麼一點長進也沒有，”金色長發的纖瘦身影頗為無奈地搖搖頭，他微微蹙起眉頭，神情純真可愛，“這可讓我怎麼辦呢，我的哥哥？”

    作者閑話：

    【出差去了，改換定時操作~到了浪費屯糧的時候QAQ】×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