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入麗山湯，送別的曲子就隱隱透過沉沉地夜暮傳進孟星辰的耳朵裏。他真沒想到，自己在大牢裏隨意哼的一首曲子，竟然這麼快就被世人傳頌。
    圓月就懸在天塹般的高空，映得下頭亮堂堂的。麗山周圍樹木花卉遍布山穀，景致極嘉。好多泡完澡在亭閣裏眺望、賞景的人跟著悠揚的曲調哼唱不停，一路不曾停歇。
    孟星辰不由臭屁，眉毛絲兒上都沾染了炫耀之色，“我說寧王爺，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把我的曲子編入你們南徽的永安大典呢？群眾的耳朵是雪亮的，聽聽，多麼動人的旋律，多麼受歡迎。”
    “並非不可。”
    顧寧誠輕笑，算是應了下來。其實他沒料到，表麵隻知吃喝玩熱的草包少爺，竟然有如此驚人的才華，寫出這樣意境高遠卻又朗朗上口的曲子。
    不過，這樣的想法若是被身旁這位一直處於沾沾自喜狀態的江大少爺知曉，估計他又會被這位少爺纏著念叨大半日。
    孟星辰脫得連遮羞布都沒掛一件就躍進了湯池，濺起的熱水打得附近好幾個人叫苦連連，他卻不以為意，“不好意思啊，真不是有意的，各位見諒見諒。”
    “你莫不是江家大少爺江薑？”
    “就是那個作《送別》一首的人？”
    “對呀對呀，就是他。江少爺真是有才，不知能不能得到江少爺的墨寶，那真是老朽三生有幸了。”
    “……，小爺也就神來一嘴，大字都不識幾個的，趕緊都散了，散了吧。”
    孟星辰本以為受追捧會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哪曾想這麼多人圍著他問東問西的，真他媽煩人。他一點也不客氣，擺擺手就回絕了所有人。
    顧寧誠是先進的湯池，他往裏麵的碧池挪了挪，拉開與江薑的距離。誰知江薑竟然避開旁人，往他這邊劃過來。
    眼看著人群越聚越多，他扯過池邊寬巾蓋到江薑身上，抱著他的腰就飛上了九天。
    孟星辰感覺自己在跳傘，被寧王拉著快速略過高空，他隻覺神奇，連哆嗦都忘了打。
    “哇，這，就是所謂的‘輕功’？你這麼厲害呀。”
    “還不錯。”
    “……”
    眼看著下麵人頭傳動到湯池外，孟星辰問顧寧誠，“他們是怎麼了？也太瘋狂了吧。”
    “或許是因為不久前的戰事。”
    孟星辰摟著自己涼得出奇的身子，牙齒與牙齒不停地碰撞出細碎的聲響，他問。
    “戰事？”
    寧王挑了一戶附近的人家，急忙扯下兩套衣服，一套給自己，一套給江薑。出湯前身上全是熱水，在冷風中晃蕩一陣後，渾身都是涼氣，冷得他都嘴皮發顫，何況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江家少爺？
    堆好柴，點起火，顧寧誠才開口，緩緩道來：“兩個月前，南徽邊境發生戰亂，彼時薛家軍正在北地掃蕩逃竄的羌敵，京城許多戶男丁隻得充軍，趕赴戰場。你作的曲，大抵與百姓心裏的情感產生了共鳴，才使得他們如此瘋狂。”
    孟星辰還能說什麼呢？真是人怕出名豬怕燙。
    “這裏很亂呀？”
    孟星辰一心隻想著自己的小命，他無知地問道。
    這裏？聽到這樣的用詞，顧寧誠本能地抬頭，盯著江薑看了好久。可江薑仍舊一臉求知欲，天真無邪地望過來，似乎不曾察覺異樣。
    不過，他的思維一直很跳脫，怎可以常理論之？
    “這裏是京城，天子腳下，再亂也亂不到此地。不過，有人、有國家，就會有紛爭，南徽邊境的戰亂，從未停止過。”
    “哦。”孟星辰不由又一陣哆嗦，他搓了搓手，還是覺得很冷。
    顧寧誠伸手探了探他的腦袋，發現有點燙，他起身出了小屋。沒多一會兒就拎回來一壇酒，“喝了。”
    “謝謝呀。”孟星辰接過，不跟寧王客氣。畢竟自己已經是他名義上的王妃，照顧一下他也是應該的。
    一時，兩人都沉默了。顧寧誠坐在火堆對麵，不緩不慢地攪動著柴火，防止它滅掉。他的眼眸被火焰照耀，仿佛裏麵也裝著巨大的火焰，靈動地跳躍著。
    孟星辰默默喝著酒，卻不覺得不舒服，他意外地很喜歡這樣的靜謐。這會子仔細觀察男人的五官，倒不覺得男人與太子長得有多像，反而越看越順眼。
    顧寧誠抬頭撞見，孟星辰根本來不及將視線轉到別處，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喉嚨，然後，就被嘴裏未全咽下去的酒給嗆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寧王趕忙過來給他捋氣，動作溫柔，像在給寵物狗梳毛。
    “別急，本王又不跟你搶。”
    孟星辰老臉一紅，除了他老媽這麼給他拍過背，還沒有人這麼溫柔地對待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