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遺恨終身
    瑤池仙宮，說的是天庭裏景致最美、最宜飲酒處。
    飄渺浩瀚的瑤池，仙眼都不能窮盡其邊際。在水中赫然屹立著一所美輪美奐的宮殿，黃金作瓦、白玉為階。暖玉生煙、金碧堂皇。
    不是每一所天庭裏的宮殿，都能冠以“仙宮”之名。
    楊戩與孫悟空坐在仙宮裏，悶悶地舉著酒壺，對碰一下，仰頭猛灌。
    這是英雄與純爺們的對飲。不用杯爵斟酌，不要絲竹雅樂，不用仙娥舞興，不願吟詩行令。
    隻用簡單的“幹”字，一碰壺，一飲而盡。
    喝下的是回憶、飲盡的是往昔，咽下的是佳釀，吞下的是半生寂寞、愛恨苦果。桌邊也不知倒了多少個空壺。
    沒話找話，最為致命。
    “你師傅，還好吧？”天帝體恤眾神、眾佛。
    孫大聖不以為然地撓撓腮，胡渣縫裏鑽出細碎的絨，撓了他一爪子猴毛：“還依樣每天吃齋念佛、慈悲為懷，每天在外頭撿十個八個受傷的回來醫治，或妖或仙，有雄有雌。不巧每個都是苦肉計，都覬覦他的肉體……不過他有一眾靠譜的徒孫，又有沙師弟在，不用我再做壞人或是鑒婊專家……對了，我師傅如今的外科醫術已達天庭高級職稱，在救助傷員的實踐中無形中練成了專家。”
    楊戩笑得噴酒，樂了好一會兒，又問：“你二師弟呢？”
    孫悟空翻了個白眼：“那豬啊，貪得無厭，喝酒吃肉近女色，好不快活。不過今年體檢不合格，體重嚴重超標，三高、還脂肪肝，被她媳婦兒押送到天庭”減肥島”進行魔鬼地獄式減肥去了……嘿嘿~”
    他這“嘿嘿”笑得很邪惡，幸災樂禍的很明顯。
    楊戩揚眉道：“莫不是那個荒島吧？把減肥者扔到那荒島上，裏頭隻有野果露水，結界強大，無人可破，然後幾十天後再去把餓得半死的人接回來……這樣的確能瘦，但是飽受折磨……”
    孫悟空忙不迭地點頭：“正是那個。那呆子享福太過，不知節製，自食苦果。”
    楊戩樂不可支：“他也是，瞧上誰不好，非瞧上了那女羅刹！她雖麵容妍麗，色絕天下，性子卻如烈火般肆虐，一言不合就要家暴夫君，打殺了多少前夫。你二師兄也是不怕死，皮又厚，與羅刹女也熬度了許多年，不容易啊！”
    孫悟空灌了一口酒，隔岸觀火道：“誰說不是呢！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不過紅顏骷髏、滿眼空花，何必惹塵埃！”
    楊戩心悅誠服，舉杯讚道：“君實不負”覺悟者”名號，大師兄永遠是大師兄！”這精神、這覺悟，甩那老豬幾百條街。
    孫悟空與楊戩兩人原都是操練武藝、打熬筋骨、無心情愛之人，到了天庭就更清心寡欲，故而沒有春花秋月的煩惱。此時對飲，更覺惺惺相惜。
    孫悟空悶頭喝酒，間或看一眼瑤池裏的淥水碧波，許久，終於悵然道：“俺老孫，此生不負師友、不負諸神、不負猴孫，唯欠龍王！又無端連累龍族覆亡，終身之憾也!”
    天帝有天帝不可言說的苦惱，鬱結於心，幾成疤痂。見孫悟空痛心懺悔，自己也歎道：“隻恨我舅舅色厲內荏，婦人手段。當年你取了龍宮定海神針，自此天上地下無敵，又攪鬧天宮，神將難降，落了他臉麵。後來你被如來壓於五指山，他卻越想越氣，秋後算賬，直把這口窩囊氣都算在了老龍王身上，不分是非黑白就判四海龍王皆斬。這暴令一出，海族嘩然生變，他由此愈怒，命天兵天將鎮壓之，直將龍族夷族，真是江海紅流、浮屍如雪！我苦勸他，他卻遷怒於我，將我也囚在棘齒穀，我隻能眼睜睜看那龍族慘遭屠戮！也正是此事讓我認清，天庭已到了改天換日的時候了，迫在眉睫！”
    楊戩像是沉湎於不堪回首的痛苦之中，咬牙切齒道：“道貌岸然的家夥，滿口不忍生靈塗炭，他自己又塗炭了多少生靈！”他憤然將酒壺一頓，壺身破碎，美酒四流，一如當年龍族流下的血淚。
    孫悟空心緒大亂，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道：“是我害了龍王，是我連累龍族！若我知後麵會如此結局，當年必不去奪龍王至寶！可惜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得了吧你！”楊戩拿那碎瓷片，一片又一片地砸在猴子頭上：“狡猾的家夥，別哭了。你今日來，不就是來維護龍族最後的遺裔敖丙嗎？算你有點良心，也不枉龍王無端為你送命，龍族慘被株連。”
    孫悟空揮袖抹去眼淚，僧袍上濕了一大片，他抬起猩紅的眼，決然道：“敖丙太子幸存於世，誰都不許動他。他的兒子，也一樣。這是我欠他們龍族的。誰與他們作對，便是與我老孫作對！”
    天帝俊美無儔的臉上泛出一絲上位者的陰冷與譏誚：“你保敖丙，可以；保那小怪胎，沒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