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你生、我死
    似乎依然是在雲霧繚繞的記憶深處，又像是在封閉的盒中……
    敖丙半夢半醒，在一片混沌中，被某個不知廉恥的家夥占盡了便宜，想他出身高貴，英雄蓋世，何時受過這樣的折辱，可在粘膩纏綿時拚死遞過去的殺招，都變成了花拳繡腿。
    他在愛恨兩重天的折磨中咬牙發誓，等出了這盒子，定讓這賊血債血償！
    修練是不可能了，有這發情的牲口從旁搗亂，自己能閉眼睡個整覺就不錯了。
    ……
    就在敖丙迷迷糊糊睡覺的時間裏，太乙真人與哪吒用傳音互相交流：“乖徒兒，為師好運氣啊，觀望了好長時間，剛剛，終於在天庭池裏盜取了七節仙蓮藕，恰好能做成一副新的身體，做好了你就可以活過來。”
    哪吒問：“那敖丙呢？”
    師傅冷哼一聲，氣不過地說：“這得讓我那能幹得不行的師弟，自己去盜藕，給他徒兒做個身體，現在隻能各顧各了。誰叫他是始作俑者，活該自己收拾爛攤子。壞師傅教出壞徒子，好好的靈珠子給他教成水淹陳塘關的魔物，還好我徒弟及時解救萬民，以免生靈塗炭。”
    又過了幾天，哪吒追問師傅：“師叔呢，偷到仙藕了嗎，敖丙的新身子能做出來了嗎？”
    太乙真人支支吾吾地回答：“平時看他挺精明，今次怎麼反倒被抓了呢？還打傷了好幾個守衛，罪加一等，被貶下凡去了，這下可麻煩了……藕池加多了幾層封印，又多了兩倍守衛，怕再也不好偷仙藕了……”
    太乙真人花了三年時間，耗去無數精力，終於做成了完美無瑕的一件肉身。它的神奇之處在於，可以完全還原魂魄自身的樣子，太乙真人洋洋得意，稱這是“如意金身”，不但心所意地呈現出心裏想要的外形，還刀槍不入，水火不浸，真乃金剛不壞！
    ……
    敖丙睜開眼，依舊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四壁，銀色蓮花花瓣的穹頂，層層疊疊，就連他閉著眼，都能在黑暗中描繪出那些花瓣的輪廓：最內圈是八瓣，外圍是十六瓣，最外沿是六十四瓣。每片花瓣裏有七條優美的流線，順著花瓣，描出最生動的弧。
    他便是在這樣的孤塔裏被圈禁了三年……
    還好，他不是一個人。否則一定會寂寞到失去語言能力。
    “你醒啦？”熱辣的胳膊如蟒蛇一樣黏到他的腰腹，纏繞著，糾纏著，烈火般的男子不容他胡思亂想，灼熱的呼吸噴在他發間，他吻著他的頭發，舔著他的龍角，奪去他的呼吸……
    三年了，敖丙早變得麻木而習慣，抵抗會加速哪吒的發情速度，推拒變成欲迎還拒。反正他做什麼，笑或不笑，在那淫蟲眼裏都是在勾引他、誘惑他，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哪吒輕笑了一聲，很喜歡敖丙剛睡醒時迷迷噔噔的呆樣兒，不由逗他道：“如果你睡醒了，那咱們抓緊時間雙修吧，你得快些把魂魄練得更強健些，到時才好穿上新肉身！”
    “雙修、雙修，你腦子裏除了這事就沒別的了？”敖丙惱怒，滿臉通紅。雖然這三年每天和這淫蟲糾纏不清，壞事做盡，但臉皮還是很薄。
    哪吒朗聲笑道：“這有什麼，我倆本就是最佳道侶，一陰一陽，一火係一水係，互補不足，陰陽滋長。沒見到咱們合體時的威力嗎？這三年，頂你在外頭修練一千年，可見雙修的好處，還嘴硬什麼？”
    “你……你……”敖丙給他氣得詞窮，真沒想到，他拿對方當好友，好友拿你當爐鼎。
    “趕緊趕緊，春宵苦短，我們嚐試個新姿勢吧！”哪吒快樂地發出邀約。
    “這一大清早的，哪來的春宵？”
    “別偷懶了，趕緊起來練功！我的焰火如龍練到第九重，容易引火燒身，你得用你冰天雪地幫我滅火，可別忘了！”
    “燒死你這賊子最好！”
    “不行，燒死我，你的冰天雪地就練不到第九重了，還得我幫你護法，你才不會冰行心脈呢……咱們唇齒相依，唇亡齒寒，不記得了嗎？”
    “……唔，住嘴，練功就練功，幹什麼動手動腳……”
    ……
    “敖丙，你的體力真不濟，又累暈過去了嗎，還是又累得睡著了？醒醒……醒醒……”
    像是許多人都在呼喚他，但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來，也不知身在何處。
    飄渺之中，一聲淡淡的歎息傳來：“敖丙，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哪怕隻有我喜歡你的一成。你定是恨死我的吧，你說過，等出了這裏，你要殺了我……敖丙，以後我不在，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啊……真舍不得你啊，還未離開，已經開始想你了……不知道以後你會不會有一點點想我，一點點也知足了！”
    ……
    蓮花穹頂上的花瓣次第收疊，陽光從花瓣的縫隙裏照進來，敖丙久不見陽光，覺得這陽光灼人的很，眼睛都睜不開，隻能閉眼伏在地上。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欣喜和獻寶：“乖徒弟，快把我給你做的如意金身穿起來試試，我看合不合身，哪裏需要再捏改一下。”
    一個清朗淡定的聲音傳來，萬分篤定地道：“若肉身隻有一件，師傅你就給敖丙吧，他還有他的龍族需要拯救，他這樣的靈珠，未來肯定前途無限，你就不要浪費材料給我這樣天怒人怨的魔丸了，指不定過幾年又有天劫霹下來整我，豈不是白費師傅的苦心？”
    “屁話，這肉身是為師辛辛苦苦，冒著被貶下凡間的危險給你做的，耗了我七成功力，你輕輕鬆鬆轉手送人，對得起為師一番苦心嗎？是敖丙重要還是為師重要，二選一！”太乙真人氣得口水都噴了滿地。
    空氣裏尷尬地安靜了幾秒。
    再然後，隻聽哪吒說：“師傅，你要好好保重，幫我照顧好敖丙，徒兒今生不孝，來世再來報師傅和父母的恩情！”
    說完，似乎有什麼飛一般竄了出去，太乙真人瘋了一樣追過去。
    ……
    過了許久許久，久到敖丙已經慢慢適應了陽光的照射，能看到外麵的藍天碧水和綠茵繁華，甚至聽到溪水鳥鳴，聞到花香撲鼻。
    他伸出手，發現自己的身子不再是半透明的了，他不由捏捏自己的手臂，居然有痛感。他快步走了起來，發現腳步不再輕盈飄蕩，而是踏實地落在地上。因為赤足，腳底被草裏的沙石硌得生疼。
    他頓不得疼，拔足狂奔到一彎靜潭邊，對著如鏡的潭水，顧影而探，隻瞧見自己還是原先的臉蛋，原先的四肢五官，頭發與龍角都一如往常。
    他不是死了嗎，為何現在又活了？
    “你醒了？”太乙真人在他身後涼涼地開口。
    敖丙轉過頭去，大駭。隻見太乙真人正抱著一捆柴，麵色枯槁，如同個普通的樵夫，原本圓潤的身子，縮水了幾大圈，如同被戳破了的球，完全地癟下去了。
    “這是哪兒，我還活著嗎？我師傅呢？”敖丙呆呆地問。
    太乙真人顯得有些憤憤不平，黑眼圈裏的小眼珠簡直快被淹沒：“醒了也不問問哪吒，也不謝謝我，便隻問你師傅，你師傅若是不作妖，不偷龍轉鳳，哪來的這些禍事？哪吒本應是靈珠投胎，卻被你搶了去！你師傅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去偷個仙藕也會被抓住，墮了畜生道，也不知在凡間的哪個豬窩裏啃食，害得哪吒把我做好的肉身挪來給你用，自己卻毅然絕然跳下了誅仙台……嗚嗚，我那苦命的徒兒，生來便沒過幾天好日子，在陳塘關便是被民眾排斥汙蔑，後來又倒黴遇到你，為了你寧願死！哎呀，我的哪吒徒兒啊，你也太剛烈了，有啥事不能好好說，萬一不行，我們還能從長計議再去偷一次藕呢……雖然現在八成是偷不著了，連我也被天庭發現，被貶下凡間來了……”
    敖丙聽了這話，似乎終於理清了前因後果，青白著臉，緊皺眉頭，默默無語。他表麵平靜，內心卻如岩漿翻騰。
    哪吒死了？
    哪吒死了？為了他？
    哪吒把唯一的肉身讓給他，自己選擇了死？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說好的，等出了這蓮花寶盒，他們要大戰一場，他要為自己報仇，這三年來的受辱之仇！被輕薄了無數次的深仇大恨！
    那個黏乎在他身上三年的大淫蟲，就這麼輕易地揮手走了？用自己的命來償還這三年來的恩怨，真是好狠、好狠！
    為什麼心好痛？五髒六腑像是不能各歸其位，心髒像要被撕開……頭好痛，簡直像被挖空，又似有什麼炸裂開來……
    你給我回來，欠我的，一樁樁一件件，給我算清楚，別想逃！
    啊，別逃，別死！
    你別死！
    ……
    噗……
    “不好，敖丙爸爸又吐血了……”
    “敖丙，醒醒……給我睜開眼，看看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像是走過一條漫長荒蕪的旱河，又像在茫茫無垠的沙漠裏跋涉，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那縷熟悉的聲音。
    “別死，別丟下我！”敖丙突然彈坐起來，雙目赤紅。
    他終於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另一張混血深刻的臉，但不變的是那雙熾熱專注的眼睛。
    敖丙突然伸開雙臂，死死地將哪吒抱住。
    這一次，他再也不放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