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路西法
    這是舉世聞名的旅遊城市“龐火城”裏風景最美麗的“銀沙灘”，屬於旅遊指南必須打卡的景點之一。平時遊人如織，海水蔚藍清澈，形成天然的海水泳池，一到這樣晴朗炎熱的天氣，水裏像下餃子一樣擠滿了遊玩的市民和遊客。
    離海灘不遠處的觀景台停車場，平時滿當當，今天空蕩蕩。隻霸占地停著一輛紅得耀眼的“狼崽”跑車，它車身斜橫著45度，占了三個車位。
    浩淼無垠的大海，在夕陽下閃著金色的波光。
    空曠沙灘上的椰樹旁，倚著個狂放不羈的男人。他叼著一支煙，微眯著眼，開始脫西裝、西褲，解領帶，不耐煩地扯開襯衣的扣子……
    很快，他脫得赤條條，城市精英，立即化身人猿泰山……
    如果是平時，有人看到，一定會大驚失色，然後去舉報他，有傷風化。畢竟這可是公眾場合！這是現在，這片沙灘上安靜詳和，就像回到三千年前一樣，除了這個赤條條的原始男人，沒有一點文明與現代化的痕跡。夕陽把他的身影斜映在沙灘上，拉長、放大，影子如同細長妖異的怪獸。
    男人身形高大、魁梧結實，每塊肌肉都像經過力量與搏鬥的洗禮，在夕陽晚霞的映照下熠熠發光、如古銅色的城牆。他呸一聲把煙頭啐出老遠，拿起腳下的衝浪板，抖抖沙子，向大海走去。
    “叮叮……”他的手表有個震動提醒。
    “煩……”他懊惱地擺擺頭，幾部手機全放車裏了，居然還是逃不過這些“魔音繞耳”和“奪命Call”。
    但看了一下來電者，他又不得不按了接聽鍵。
    “幹嗎？”他不煩耐地問。
    對麵傳來斯條曼理的優雅女聲：“我，擼貓……你呢？”
    “什麼事？”有屁快放……
    “為了衝浪，又把‘銀沙灘’清場了？”女人的聲音略帶些寵溺的責問。
    “我自己的私人海灘，要自己爽一下的時候，還不能把臭魚爛蝦清理幹淨了？”
    他前不久拿下了這片海灘的土地所有權，成為真正的業主，他想怎樣，全憑心情。在他不用海灘的時候，放任那幫討厭的家夥們在這裏遊玩一下，也無所謂。但他自己要用，當然要趕他們走啦！有問題嗎？
    “路西法，你馬上就28歲了，請問你能不能成熟一點？知不知道現在很多遊客去旅遊署投訴你，還有市民熱線都快爆炸了，馬上就是你的生日，你總不希望到時候人們遊行示威給你慶生吧……”女人開始咬牙，當她不叫他奇怪羞恥的昵稱，而直稱“路西法”時，代表她真的生氣了。
    “誰稀罕？”路西法皺眉，目光中有難以壓製的暴戾之氣，“大張旗鼓要幫我辦生日是你的主意，誰稀罕明星來唱歌，誰稀罕全城商鋪大打折，搞什麼‘與民同慶’？一幫刁民，烏合之眾，與我無關，愛咋咋地！”
    對麵明顯快被他氣吐血，但又習慣性忍住，可見這許多年來，時常與大魔王鬥智鬥勇。她輕輕一笑，溫柔地道：“好，其它的事情回來再說，現在至少——請你不要裸泳，最底線的要穿條泳褲！我不希望明天起床一睜眼，全網都是你的裸照，現在撤熱搜、撤網絡圖片，很貴也很麻煩！到時候標題還要牽連到我，你姨父會不開心！”
    路西法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作為回答，然後把手表扔出老遠，罵了串英語髒話FFFF……
    看在那女人的份上，老子勉為其難穿上泳褲吧！
    ……
    那邊有浪，浪來了！
    路西法像貓一樣微微俯臥在衝浪板上，用強健的雙臂破開海水，追逐著浪峰。
    當海浪推動衝浪板的一瞬，他收起貓著的腰，迅速站直身子，雙腿熟練開立，左腿在前平衡，右腿在後控製方向，兩膝微屈，如風一樣在浪上滑行，隨浪逐流，如同世間最強大的“馭浪者”。
    “啊……哈……”
    “哦……咦哦……”
    路西法發出孩子般快樂的歡叫。
    有人喜歡衝浪是為了耍酷、扮帥，所以圍觀者越多，越是秀得厲害，時不時還做個翻轉動作，搏得人們的歡呼。
    大魔王路西法隻是單純地享受征服大海的快感，發泄心中積壓的不快樂。他不喜歡有人圍觀他、偷拍他，每次來衝浪都會提前通知清場。
    從小到大，他都討厭周圍人嗡嗡嗡的對他的評價、議論、流言蜚語。
    一群蒼蠅，好討厭！
    一個人衝浪，太爽了！
    ……
    夜幕降臨，漲潮了。海天幾乎一色，都變得暗蒙蒙，初升的月亮被氤氤海霧纏住，不知去哪了。
    路西法討厭黃昏結束、子夜來臨前的這個時刻。現在，沒有月亮，一顆星也沒有，整個世界暗沉、憂鬱、不快樂。
    他特別喜歡黃昏，夕陽無限好。他有種魔幻超現實的臆想：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和某個自己非常重要的夥伴一起在黃昏的海邊玩耍過、遊戲過，說過許多貼心窩的話，發了一些稚氣的誓言，然後約好了，一輩子也不分開……
    後來，後來怎麼了？
    那個人，是誰？
    路西法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在黑暗裏苦笑一聲，暗自嘲諷自己腦袋搭錯線，居然會想些這麼無聊的事……
    他路西法從小與小姨相依為命，身邊隻有商業上的合作者、競爭對手、傭仆三種。
    第一種人和他合夥賺錢，第二種人妨礙他賺錢，第三種人勞務薪水交換。關係明顯又簡單。
    除了小姨以外，試圖逾越這三種關係，和他談親情、友情、愛情的，最終都證明是騙子，目的是想空手套白狼，忽悠他的錢，危險、涼薄、沒勁！
    海風呼呼吹在他赤膊的上身，涼到骨頭縫裏去了。
    路西法覺得有點冷，於是又抽了一支煙，煙頭在獵獵的海風裏快速明滅，煙圈直衝眼睛，熏得他左眼睜不開，眼淚都流出來。他孤獨地站起身來，收拾東西回去。
    他沒有朋友。
    一個也沒有。
    會想這些奇怪的事情，大約是，他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