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世摩羅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素續緣，說起來這該算是他與他的第一次正式相見。
    但是，他對他卻很熟悉，甚至，超過素續緣所知曉的……
    第一次聽到素續緣這個名字，不是從銀燕的口中，而是西劍流的祭司，當祭司放棄祭獻而改用邪能術法的時候，還是小空的戮世摩羅就記住了素續緣這個名字。
    在他最難熬的時間裏，正是那個術法幫助了他，後來，雖然被入靈，雖然被炎魔占居了身體，可那時的小空還保留著自己意識，他沒有任何的擔心。
    因為早在入靈以前，西劍流的祭司口中那個與素續緣交易來的術法，依舊在滋養著他的元神，被奪舍隻是暫時的，小空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反噬到炎魔。
    隻可惜他那個好父親，史豔文似乎沒有那個耐心，甚至不惜毀了他的肉體也要殺掉炎魔。
    雖然這件事情，素續緣後來有跟自己解釋過，父親會做出那樣的選擇，是因為他未將真相告知史豔文。
    哼！
    第二次聽到素續緣這個名字，那時在銀燕同父親與大哥的爭吵中，他隻聽到這個人代替自己進入了魔世。
    第三次是他與素續緣第一次見麵，可惜，那時的他處在昏迷的狀態，他們的交流隻存在於靈識之間。
    所以，他很無理的在初見交流時，就提出了學習心識傳音的要求，素續緣竟然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後來，自己終於在魔世見到了素續緣，可惜，那時的戮世摩羅受到帝鬼的術法控製，根本不能給他任何的反應。
    除了他可以真正看見素續緣的麵容這一點，那是戮世摩羅第一次無比慶幸，自己被帝鬼控製，否則，他那時的表情一定會很傻吧！
    戮世摩羅永遠也忘不了初見時的那雙明亮的星眸，裏麵沒有史豔文看他時的虧欠，沒有俏如來看他時的容忍，沒有銀燕眼中的希望，也沒有其他人的憐憫……
    那雙眸中的感情是那般的了然，純粹，素續緣在看他的同時，看到的也是他自己，在那一瞬間，戮世摩羅就知道他與他是那樣的相似！
    再後來，素續緣每次來看自己的時候，總是形色匆匆，戮世摩羅知道他是在為俏如來，為史家人而奔波，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不能了解。
    為什麼同樣是被父親舍棄，素續緣不止能夠諒解，甚至還能為其奔波，為什麼他與史豔文一樣，總是那麼傻，明明付出那麼多，卻從來不曾要求回報。
    了解的越多，戮世摩羅就越是討厭素續緣將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大哥的身上……
    直到那一天，阿兄真的離開了，他才驚覺，原來，自己對素續緣的依賴已經那麼深；原來，自己對阿兄的感情早已經變質；原來，這才是自己從不肯叫他一句阿兄的原因。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素續緣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進入達摩金光塔以後，憑借自己對機關、術法的了解，以及上次離開時在天門中留下的印記，找到小空的並不困難。
    可是，他的人剛剛趕到，就看到小空作死的一幕，不及思考，素續緣已然用出最強的一招。
    倉促應戰，強催功體，以一敵三，硬憾兩界頂峰劍招，素續緣真心覺得好不容易才被他複活了的先生身體，沒被自己再次玩死，就算他有先見之明。
    顧不得在場眾人的驚訝，素續緣直接催動體內剛剛凝聚不久的神源，恢複傷勢！
    擋下劍魔流的那道身影，是由他的劍意凝聚而成，劍意被毀雖未傷到他的身體，可是反噬之力重創的卻是內腑。
    而一劍無悔！
    素續緣隻能慶幸自己曾與宮本總司論過劍，這才讓他在倉促之間，總算架開了銀燕的嘯靈槍。可惜，他手上並無雙劍，擋住了嘯靈槍便擋不下劍無極手中的幽靈魔刀。
    鋒利的刀鋒劃過他的手掌，沒入身體內，若非以一敵三，單憑劍指之力，素續緣便能一阻刀勢。
    奈何分心多處，終是受創！
    此時的素續緣在心中暗慶，好在這一刀，他阻得及時，又未曾透體，最少從外表上看，還不算太過狼狽。
    再次輕咳兩聲，借神源之力壓住傷勢以後，素續緣在小空的扶持下重新站穩，轉頭對他道：
    “鬼璽給我！”
    “素續緣！”戮世摩羅沒想到阿兄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就是為俏如來討要鬼璽，不由神色一暗，別扭地轉過頭去。
    素續緣見他這副樣子，也沒客氣，手中折扇直接敲在戮世摩羅的頭上，怒道：“你在亂想些什麼？我有話要問你，等我問完，在決定是幫你，還是幫好友。”
    “哼，想要就拿去，你少騙我了。反正在你的心裏，永遠隻有我那個好大哥！”戮世摩羅的話裏透著酸酸的醋意，隨手化出鬼璽扔給素續緣。
    “咳，咳……”
    素續緣被他氣得連咳了數聲，揮手拍開前來扶人的手，氣道：“哦，說我不幫你，為了你要的東西，我拖著爹親足足纏了那位大前輩三年，才找到能讓普通人在短短三個月內就利用以魔鍛佛之法擁有相當的戰力？”
    戮世摩羅：“……”
    “幸虧我們兩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否則，你真當我是神仙，要什麼就能給你變出什麼來嗎？”
    素續緣隻要想到剛才那驚魂一幕，就覺心裏塞塞的，小空這熊孩子作死的本事一點也不比當年的自己差。
    “還有一年多以前，你連個信息都沒留下，就跑去魔世，還讓人頂了你的身份……”
    素續緣的話還沒說完，旁邊一直都沒弄清發生了什麼的雪山銀燕吃驚地叫道：
    “素續緣你剛剛說什麼？什麼一年多前？什麼不是二哥？”
    “你閉嘴，我現在不是在跟你算賬！”素續緣凶巴巴地怒斥銀燕。
    銀燕幾次張口最終還是低下頭，沒敢在多問話，素續緣這才回身，看向已經結束封印正向這邊走來的雙尊。
    從身上取出瓷瓶，遞給金剛尊，說道：“這裏麵是我為他們兩人的情況特意煉製的藥，銀燕與劍無極就麻煩你照顧了。”
    “那你呢？”金剛尊問道。
    “哼，我同小空還有賬要算！”素續緣冷哼一聲，轉頭瞪著那邊心虛地轉過臉去的戮世摩羅。
    等到金剛尊去幫助脫力的雪山銀燕與劍無極以後，他這才回過頭來，繼續道：“你知不知道當我聽說‘戮世摩羅’竟然成為修羅國度的新帝尊時，有多吃驚。”
    “所以，你就故意讓天下第一閣來對抗魔世嗎？”戮世摩羅不情不願地反問，雖然拖延了魔世統一的時間，受益的人是他，隻要想到素續緣這樣做的目的是阻止自己，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廢話，我親自教出來的人，是什麼樣的性子，我怎會不知？”
    素續緣差點被他氣得笑了出來，“我就是猜到你那裏出了變數，這才費盡心思去拖……”看向一邊的劍無極，改口：“曲弦音前輩下水，替你拖住魔世的腳步，因為我不能確定你搶奪鬼璽的目的是什麼，畢竟那時的梁皇前輩已經失蹤很久了。”
    “那，你現在知道我的目標是一統人魔兩界了，你……素續緣，你想要我怎樣做？”戮世摩羅神色複雜的問他。
    “哼，你要是敢認為我是現在才知道的，我就白教你了。”素續緣終於是讓他氣笑了。
    戮世摩羅：“……”
    “自從見你進攻勝邪封盾，我就猜到你的心思了，哼，你自己說你的哪次行動我沒有幫你？”素續緣又問。
    想到魔世的幾次進攻，確實不是勝了，就是平局，戮世摩羅心下更是鬱悶，阿兄是幫他了沒錯，可也沒有讓聯軍那邊吃太多的虧啊。
    “可是，你還幫著俏如來救走了赤羽信之介。”戮世摩羅底氣不足地反駁。
    素續緣：“……”這麼小氣，愛記仇，是跟誰學的？
    “哦，赤羽信之介可是特意自東贏趕來相助中原的，更何況他與宮本前輩本還是至交好友，這一年多來前輩一直在暗中保護我，於情於理我都沒有不救的理道。”素續緣直接狡辯，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出手是為了好友呢。
    “素續緣敢說你不是為了俏如來嗎？”戮世摩羅又哪裏看不出素續緣根本就是在找借口。
    “不是。”素續緣回答得篤定。
    戮世摩羅：“……”
    “喂，素續緣空口說白話，你的臉皮有這麼厚？”戮世摩羅無語地問道，被他這一賴皮，什麼脾氣都沒了。
    “有啊！”承認得淡定自若。
    “哼！”戮世摩羅有心不想再理會這隻了，可是看著眼前人蒼白臉色，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素續緣，你的傷……沒事吧？”
    “有事啊，被你氣得。”素續緣說得理所當然，“我教你那麼多保命的本事，你不學，偏偏學會作死了，是吧？”
    戮世摩羅：“……”
    “誰讓你派給我的小鬼，關鍵時候給我添亂？”戮世摩羅轉移話意，秋後算賬，總算記起來他還有一筆賬，沒跟萬紹光那個小鬼算呢。
    天門進入不易，算上玄之玄的“友情贈送”，真正能進入佛國的也不過是兩個人而已，論戰力，戮世摩羅自然會誆了錦煙霞來做助力。
    但有一個人並不在這個限製之內，就是身為鬼修的萬紹光，他是憑借著鬼化的能力附在魔狂的上麵，才會被戮世摩羅帶進了天門。
    “哦，那你算計了我的徒弟，難道還不許他報複回來嗎？”素續緣到底沒有真的把徒弟賣幹淨了，關鍵時候總要替他講話。
    他是在趕來的路上看到了萬紹光，那時候情況危機，素續緣也沒有時間與這個笨徒弟多聊，隻是順手抽走了他的劍，便趕來救火。
    “喂，那是誰派修儒那個小鬼頭過來？”戮世摩羅忍不住嗆聲，勸人這種事情明明素續緣就能做得到，偏偏丟來給他。
    不動戀紅梅就逼不出蕩神滅的真性情，以帝尊的身份很難打動修儒，而素續緣卻不一樣，同樣的說辭由他說出來效果是戮世摩羅的數倍。
    動了戀紅梅的後果，就是萬紹光這個小鬼在最後一局的時候，給他劃水，放自己的鴿子！
    否則，自己纏住銀燕二人，那小鬼趁著兩個和尚不能動，隨便給哪個和尚來一劍，封印就失敗了！
    “耶，我明明是擔心你，才特意讓修儒過來，有備無患嘛！”
    素續緣推卸起責任來，毫不心虛，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至於蕩神滅與修儒的事情，你可以讓修儒自己去解決啊！”
    戮世摩羅：“……”好生氣，又讓這個狡猾的阿兄給算計了！
    “算了，反正鬼璽都給你了……”想到這裏，戮世摩羅心下終是黯然，“你，下一步打算怎樣做？”
    素續緣見他這幅模樣不由暗惱，反問：“哦！我才說了幾句，你就不願意聽了，是嗎？”
    “哼，說了又如何，到最後，你還不是一樣站在俏如來那邊……”戮世摩羅神色落寞，說得在多，到最後的目的，還不是為了勸說他回歸所謂的正途。
    素續緣：“……”
    低著頭，不願去看他的戮世摩羅等了好一會兒，都未曾聽見素續緣的說話，忍不住偷眼去看，隻見素續緣臉色氣得發青，正一語不發地盯著自己。
    “素續緣，你……”見他氣成這樣，戮世摩羅有心說上幾句勸慰服軟的話，可心底終究還是不甘，話到嘴邊生生變成了，“反正，你想說的話，我都知道。素續緣，隻要你開口，我總會聽你的也就是了。”
    噗！
    素續緣本就在強壓的內傷再難抑製，一口鮮血自他的口中狂噴而出……
    “阿……素續緣，你怎樣了？”戮世摩羅未曾想到，眼前這個有心情與自己一直鬥嘴的人，竟是傷得如此嚴重，嚇得哪裏還顧得上置氣。
    上前一步，剛要去扶人，卻被素續緣反手按住肩頭。
    “你說我站在俏如來那邊？你說我讓你怎麼，你就怎麼？哈，你真要氣死我了。”素續緣很少有這樣生氣的時候，憤怒的質問聲音裏帶出了顫音。
    戮世摩羅：“……”
    眼見小空沉默不語，素續緣隻氣得渾身發抖，怒極而笑道：“哈，哈，好，真的是好！小！空！你可知道我為你謀劃了多少，費了多少的心力？
    你以為我幾次插手是為了誰？在黑水城一役護住萬裏邊城，在四方山一局中保下鐵軍衛，都是為了俏如來是嗎？”
    “我……”戮世摩羅看著素續緣氣極、怒極的模樣，知道這次可能是真的誤會他了。有心想要否認，可是，他騙不了自己，也同樣騙不了素續緣。
    “自我知曉你的心意以後，我就趁著苗疆內亂時，主動接觸蒼狼，更在暗中破壞九算在苗疆的布局。
    龍虎山苗疆內亂終結之戰，我調動所有力量，保下憾天闕與戰兵衛，保下所有的王族親衛，有這份恩情在，日後，不論你是要苗疆結盟也好，借兵也好，都不是難事。
    至於鐵軍衛，鐵驌求衣這個人，你即然在四方山時放他離開，還用我在解釋嗎？咳，咳……”太過激動的情緒，引得素續緣又是一陣低咳，鮮血自捂在唇邊的指縫間滴落。
    戮世摩羅反手接住素續緣搖搖欲墜的身體，囁嚅道：“好了，素續緣，別在說了，我隻是……”
    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