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熙揉了揉眼睛，動作裏帶了些許的局促和不安。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然後開始大腦一片空白，江子熙花了許久也沒能理解現在的情況，他吞了下唾液，滿嘴血腥味令人作嘔。
    “好惡心…”他抬手拽著江曜的衣袖揪成皺巴巴一團，胃裏翻江倒海得讓他不斷幹嘔著。
    身為顧熙的那一世他真的不過是個凡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算，是個苟延殘喘著承受著身邊人的憐憫，然後掰著手指過日子，算來算去也不過隻活了十幾二十年的時間。
    然後他死了，剩下的那些人本該再入輪回，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無交集才是。
    “他被人改了命格，”江曜抬眼瞧著那個和先前可以說是隻有一副皮囊相似的人皺眉，“我之前…”
    他沒再說下去，手掌悠悠升起的氣息安撫著懷裏的人，江曜把那孩子抱在懷裏一言不發，且等著他何時安穩下來。
    安落站在一旁糾結半天才掀了眼皮看過去，覺得理所當然的同時又遍體生寒。
    他從沒見過任何一個人可以用那麼溫柔語氣說話的同時，眼神那麼令人恐怖。
    眸光像是淬了血的尖刀，安落對上的一瞬間幾乎要癱倒在地，他隱隱有種預感，或許千萬年以來仿佛示威打鬧的神魔之戰會在下一次變成真正生靈塗炭的戰場。
    天上的神君，為何不肯聽那位給你的忠告呢？
    事實上這也是絕大多數在位神所想之事，他們沒有人忘記那位帝君說的話，偏偏隻有當初那個備受寵愛關懷的人好似已經忘記般。
    怎麼能忘記那位吐出的鮮血幾乎鋪滿整座神殿？
    怎麼能不記得他聲嘶力竭給眾神的忠告？
    “神與魔，切莫交惡。”
    沒有人知道那天帝君緣何如此，也沒有人知道為何帝君就此隕落。
    恐懼、驚慌、憤怒。
    安落不由自主的開始冷顫起來，他絕不想再經曆一次那天的事情。
    江曜垂眼看著被強製睡去的江子熙歎氣，“你抖什麼？”
    安落吞了下口水，嗓子裏卻是幹得厲害，他發不出聲音。
    “去問問，這兩年那個小神君到底怎麼回事。”江曜凝視著遠處被人簇擁前行的葉琛冷笑了下，“我說他們最近為何如此安定，原是在這兒等著本王。”
    江子熙從未如此難受過，哪怕在離開魔界的時候也沒有這般惡心，那些人像條粘膩冰冷的蟒蛇，掛在脖子上，嘶嘶地吐著信子。
    讓人反胃。
    他有想過神族會做出什麼報複的事情，卻沒想到一向被人謳歌成光明化身的他們卻如此低級又齷齪。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他殺了祝涼的時候？蕭遲墮魔的時候？還是他輪回之後？
    亦或是，他來到人間之時。
    說到底他本不該被允許來到人間還帶著魔族的魂魄，可偏偏在這件事情上神族倒是鬆口極快，留了個什麼十八年之約。
    現在想想一切過於巧合。
    不，與其說是巧合，倒不如說空子太多。
    神君躲在天上遠遠看著，在某些時候恰當地出手，或許他沒有插手布置整件事情，但整件事情定是與他脫不了幹係。
    “…哈哈。”
    江曜坐在江子熙床邊沉思半晌隨即笑出，“死了也不消停，你當真是教了個好孩子出來。”
    或許事情並非神君推動，但他插手的每一次，都讓人無比惡心。
    “我剛剛…看見葉琛了。”不知何時醒來的江子熙慢吞吞開口，眼睛盯著天花板有些無神，“葉琛的靈魂，輪回處沒有，三生橋沒有，孤魂野鬼也沒有。”
    “人間更沒有。”
    “那葉琛呢？大人當年所見的那個葉琛呢？”
    江子熙轉頭看著他，“還在嗎？”
    “在。”江曜看著他的眼睛就無法說謊，“一點點找肯定在，不過找多久，在哪兒找，畢竟這兒是人界，所以我也說不好。”
    “在就好。”江子熙喃喃著重複了一遍，“在就好。”
    江曜伸手抓住他，手指擱在唇邊一下下吻著，“你想怎麼做？”
    “我也不知道。”
    江子熙跪坐在床榻上，想著想著他就突然笑起來看向那邊仿佛自己說讓他退位讓賢都能一口應下的江曜，唇瓣微微彎起來，頗有幾分魔神之風範。
    江曜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了，眼神愈發溫柔起來，他把江子熙的手抬起貼在自己臉側，垂眼安靜地等著。
    有微微吐息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
    “去他大爺的三界秩序。”
    “…好。”江曜心揪起來，像是曾經的江子熙一般把聲音放輕，“如果這樣能讓你不再難過的話。”
    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