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紅門，深處開了一樹梨花。
    院子裏布置得素雅，綠景兒透過層疊的石窗蜿蜒攀上，偶有飛鳥掠過鳴聲會擾了院兒的安靜，青白色磚石上布了綠苔，走過去便會沾染些許潮意，露水掛著衣裳，進屋前總要跨過一趟火坑，進去，身上就幹了。
    屋子裏暖得過分，主人卻總圍著一方狐皮坐著，捧著常年溫熱的手爐。
    “最近他還總來教你畫畫嗎？”坐著的大夫麵相溫和，年歲似是二十過半，“看不見的話會有些難，不過…你當個消遣娛樂也罷。”
    眼前的人“嗯”了一聲，笑得溫和。
    “總是勞煩您過來卻也不見好，是我自己不爭氣。”那坐著的人站起來去送他，腳步停在門前一寸便不再前進，“失禮。”
    “沒事，藥記得按時吃，眼睛上的布也記著用我教你的方法煮沸了晾幹再戴，出屋記得叫下人來。”
    披著狐皮的少爺衝遠去的人揮揮手，指尖上殘留了些許墨跡。
    大夫拎著藥箱走到正門又轉頭看過去，灰白色的衣角消失在視野中，院子裏安靜得聽不見一絲聲響。
    這孩子，怕是受不得別人叨擾半分。
    “宋大夫。”後麵來人低喚，像是怕打擾裏麵的人一樣聲音輕緩，“顧少爺身子如何？”
    “尚可，安生修養的話…青年無虞。”宋業時歎了口氣，“鄙人醫術不精，竟不能保全顧少爺平穩一生。”
    “哪兒的話，您可是天下名醫，若非有您…”說話人頓了下抿唇不語，半晌才打起精神來雙手作揖，“勞您費心。”
    宋業時向裏麵望了望，走的時候背影總是瞧著有些不甘。
    “先生來了，裏麵請吧。”路過的仆人被杵在門口的人嚇了一跳，定睛看去是勉強平了心跳禮數周全，“少爺等著您呢，剛還問奴才現在是幾時。”
    奴仆端著點心和他一同走著，說話的聲音也是輕緩著不敢大聲，“葉顧兩家是世交，可卻難得瞧見像兩位少爺這般關係匪淺，顧少爺說您像哥哥，日常和奴才說話的時候總提起您…”
    “鄧卓！”話說了一半被人打斷，兩人抬眼看去卻見剛剛那人站在門口，手扶著門框臉色卻泛起紅意，“莫要瞎說…”
    被訓斥的奴才笑了笑不再言語，偷偷對著身邊人鞠了個躬，點心擱進屋裏轉身跑得飛快。
    “…琛哥莫要聽他胡說，下人們懶散慣了，下次定要告誡他們不準亂嚼舌根。”
    “總提起我，有說什麼？”葉琛不打算順了他的心意繞過話題，握著他執筆的手卻遲遲不肯落筆，墨汁打在紙麵上暈開，“我道平日裏總瞧不見小熙談論某人，沒想到原是在說我。”
    顧熙有些窘迫，握著筆杆的手微微向外掙著，“我…我可以自己畫了。”
    瞧著他這般模樣的葉琛輕笑起來，起身把他環在懷裏，呼吸淺淺灑在顧熙的頸窩處惹得人臉色發紅，“今天教你新的。”
    顧熙咬了下唇瓣，心道這個人總是如此，偏偏自己永遠都沒法適應。
    一畫畢，葉琛抓著顧熙的手指帶他一點點描著幹透了的紙張，“門口的茶館，上次你就說想畫來著，怎麼樣，是不是覺著具體了些？”
    顧熙跟著記憶一點點摸過去，唇角掛上淺笑，“原來是這樣的
    …這家茶比我煮的要好喝許多，有時間的話一起去吧？”
    “好，不過最近有些忙。”葉琛拿著帕子給顧熙擦著染了墨汁的手指嘴上應著，眼底神色卻沉了下來。
    怎麼說呢，他不喜歡那個茶館老板，雖然隻見過幾次而已。
    但那股子來自內心深處的厭惡…或者說雖然他不想承認，但卻是實打實的恐懼讓人本能的不想接近。
    “琛哥？”有些不安的顧熙歪頭叫著他，“有什麼心事嗎？”
    葉琛愣了下收回握著絲帕的手仔細疊好，“沒事，隻是想著快換季了你的身子又要差許多，入秋了風大，今年新得的幾匹狐裘得抓緊讓人做了才是…秋天夜便長了許多，安神香也要…”
    “安神香常備著，爹爹總是差人過來送，多的用不完。”顧熙搖搖頭拒了這個，“早就不做夢了，約莫是小時候聽書聽得才說那些混賬話，人哪兒能記著自己的前世呢，再者說，巫師們不也說全為孩童戲言罷了。”
    葉琛遞了盞溫茶過去，剛好趕上顧熙開始輕咳。
    可顧熙卻抬手推回去，慌慌張張用袖子捂住嘴巴悶咳著，茶盞碎在地上，麵前有凳子翻倒在地上的聲音。
    顧熙伸手拽住葉琛不讓他出去，咳嗽聲漸漸輕緩下來，“沒關係，叫了人來也無用。”
    葉琛拉過他的袖子看著上麵血跡皺眉，雖說大夫那麼說了，可這日漸的情況卻讓人放心不下，“冬日你便去南國吧，顧大人說過數次，你總是不同意…為什麼？”
    “嗯…”被問到的顧熙顯然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借著已經弄髒的袖子擦了擦嘴角，“可能，這裏的茶好喝吧…南國品不到的。”
    葉琛知他在敷衍，勸說的話在嘴裏怎麼也吐不出來。
    這孩子心性倔強，表麵上看著溫溫和和的，其實一但下了決定誰也勸不動。
    “…罷，冬日裏的東西我再多給你備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