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熙一睡便是一整天，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早已蒙蒙亮著太陽升了一半，睫毛微微抖著，覺著一切都不大真實。
    他當真是魔族，做的夢全是真的，先前喜歡了數百年的人也喜歡他。
    老先生是自己害死的，好不容易才見到的寧琛死了，蕭遲什麼都沒說，臨走了連個眼神兒都沒給。
    “醒了。”
    江曜的聲音從耳側懶洋洋地傳過來，溫氣灑在耳後。
    “嗯，睡不著了。”江子熙拉了拉衣領慢吞吞起身，轉頭瞅著窗外微亮的天光眯起眼睛，金眸在其下似碧璽般流光悠悠蕩著，“想回一趟拓璞閣。”
    聞言江曜指尖抖了下，愣了一瞬抬手抱住他，“本王跟你一起去，不許說不。”
    江子熙搖了搖頭，不鹹不淡的回了句。
    “沒想說不。”
    便是抱得更緊了些，江子熙沒想到自己那句“回一趟”對江曜來說有多讓人開心。“回一趟”而非“回去”，這不是咬字眼，是一個字一個字仔細掰開看他的心思。
    “怎麼走？”
    “馬車。”
    一夜之間拓璞閣像是落寞了般人影寥寥，江子熙抬手推開大門掀了衣袍走進去，抬眼遠遠著瞅見伶姑娘站在閣樓前。
    “先生回來了。”伶姑娘麵色如常上前迎過來，“神殿先前送了信兒來，叫我們少出來晃眼，下人們都理好了事務才去屋子裏侯著。”
    江子熙抬眼看著低頭自說自話的伶姑娘笑了下，“無所謂。”
    伶姑娘不吱聲了，杵在原地跟個木頭一樣，臉上沒笑意卻也沒恨意，平平淡淡的，心裏沒感情一樣。
    “老先生臨終前跟我說謹防燈下黑，我記著了。”江子熙鬆開握著自己的手解下外頭披著的長袍，伸手遞過去的時候伶姑娘自動自覺的抬手接著，“原以為說的是蕭遲。”
    “前些日子你說漏嘴了，記著嗎？”手指勾著下巴抬起來，伶姑娘對上那雙金眸呼吸都跟著錯了幾拍，她自知自己錯漏了一處。
    江曜站在他身後彎唇笑了下，“子熙莫髒了自己的手。”
    “不會的。”江子熙輕聲應下，眼睛盯著這個與他相處了五年的人。
    “這城裏誰人不道一句伶姑娘是忠仆，跟在老先生身邊待了二十幾年，底子幹幹淨淨的沒一寸汙點，自打我來你就說，得伺候先生一輩子。”
    “有什麼事兒你衝著我來不好嗎？”
    眼前的伶姑娘唇角掛著淺笑，眼睛裏了無生機。
    “原是喜歡您的，老先生看上的人奴才也自然歡喜。”她盯著江子熙的眼睛笑開，“可祝大人於我有恩，奴才對不住老先生，也對不住您。”
    江子熙放下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眼瞅著是氣得不行。
    伶姑娘知道，這位主子平日裏不生氣，頂多就是煩了點，不言不語的都自己憋著。
    但這次不一樣，平日裏不怎麼愛說話的一個人肯對她說這麼多，事出反常定為震怒，麵兒上瞅不出來可心裏窩著火，沒地兒撒。
    畢竟這是老先生生前最信任的人，孝敬的人動不得。
    “我瞎了眼，老先生也是。”
    江子熙拿著塊方帕用力擦著手就好像剛剛碰了什麼汙穢，眉頭皺起來滿臉嫌惡，手抖著，像是被人氣的不輕。
    一旁等著的江曜跟著心疼，心想著他的傷還沒好，氣大傷身。
    “子熙要不…”
    “養條狗還知道孝敬主人，你呢。”江子熙沒理他，方帕扔在地上一腳踩上，拇指上的戒指快速轉著磨得指節發紅。
    江曜垂眼瞅著了，伸手就抓著不讓他繼續折騰自己個兒的手。
    “你呢，養你有什麼，留著背信棄義嗎？”江子熙狠瞪著眼睛目光如刀，想動手也動不了氣得整個人都抖著。
    “狼心狗肺的混賬東西！”
    這一聲罵得江曜都愣在原地，抓著他的手下意識鬆開來，麵上卻有些許可疑的紅暈。
    江子熙甩袍離開，臨走了留句話給他們。
    “拓璞閣走前什麼樣兒走後什麼樣兒，老先生留著的底子夠你們吃三輩子，死了也得給我好生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