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陽落了山江曜又悄然爬上拓璞閣的二層，本還在心裏謀算著怎麼叫醒那孩子的他卻是被嚇得一愣。
    “你沒睡啊？”
    “…不是你說晚上要來找我？”端正坐著的人撫了下身上的衣服站起身來，語氣很是平淡，“走吧。”
    江曜眨了下眼睛，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你是魔族人，為何能在人間久留？”江子熙不著痕跡的避開引了一個話題出來，眉頭微皺著看向尷尬在原地的江曜，“關於我的事情你又知道些什麼？我到底是誰？”
    江曜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裏莫名就開始寂寞起來，“我不告訴你。”
    ……？
    他在耍小性子嗎…江子熙垂下眼簾決定不計較這些事情，先他一步跨上窗框才扭頭看過去，“不走嗎？”
    “走。”江曜緊了下拳頭，“必須走。”
    眼前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對岸落著棵歪脖樹，枝杈向前伸著覆了半邊天空，冷月透過縫隙碎在水麵上，偶有飛鳥銜了塊石子丟下也不見什麼動靜，是江子熙從未見過的景兒。
    江曜轉頭看著滿臉平靜的江子熙突然出聲，“之前的問題我可以回答…”
    “不用的。”提問的人反而拒絕了回答，江子熙掀了眼簾衝他笑笑，“我隻是岔開話而已。”
    躲在暗處默默看著的安落憋笑憋的辛苦，不隻是那位魔神，就連他也以為這孩子是當真好奇，沒成想人家是懶得和江曜糾纏，隨便找了話岔開。
    雖說這位少主子到了人間之後性情變了許多，但著實讓人看著心情舒暢，不像原來，凡事都笑著應下也不計較，瞅著都讓人憋屈。
    江曜氣的牙疼，他盯著江子熙臉上的表情不肯錯過分毫，“你就一點都不好奇？哪怕是你自己的事情？”
    “自然好奇。”江子熙搖了搖頭耐心回答著問題，許是今晚的月色過於平靜，他也願意多說幾句話，“但我想著，從小到大都不曾事事順心事事明了，我是這般，他人也是這般，所以與其好奇著去想，倒不如死後去問問魔神或天庭之人，我到底是什麼，該魂歸哪裏。”
    這話說的有些風馬牛不相及，江曜卻耐著性子聽下去了。
    “說白了，便是好奇也無用，知道了若是無力改變那就是平添煩惱，若是可以改變，那勢必要付出些東西。”
    “我不想付出些什麼。”江子熙彎了下唇角，“或者說，我沒什麼可以付出的。”
    這話聽得人心裏刺刺作痛，每個字都很平穩，每個字卻在誅江曜的心。
    江子熙沒給別人打斷的機會，他徑自上前一步踩在水裏才發現這水的不同，人間的水多為徹骨寒冷，這兒卻溫暖得很是熟悉。
    他一步步走進去直到水沒到了腰，這個時候再伸手就能堪堪勾住樹杈的頂端，“我是不是來過這裏？”
    “你不是不好奇嗎。”江曜猛然回過神來接住提問，恍惚間就是點了點頭，“你來過。”
    你總是帶我來。
    但後半句江曜沒說出口，他瞧著江子熙勾起唇角一點點笑開的樣子有些莫名甚至驚愕，那是他這些日子從未見過的樣子。
    帶了點點希望，沾染著生靈氣息的表情，眼睛裏微微亮起的光芒是他活著的證據。
    “那我一定，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江子熙折斷一截樹杈走上岸來，斷口處掉下的殘渣被他用手接住，攤開看是罕見的白色，“這是隻生在人間的白首樹，才不是凡夫俗子說的歪脖子樹。”
    “傳言如若一個有心愛之人的人能尋得此樹，隻要虔誠祈禱，他所愛之人必定會福澤深厚萬事隨心，如果能帶心愛之人來此樹前…”
    說話的人眉眼愈發溫柔起來，像是陷入回憶般喃喃自語著，“如果能把那個人帶來，便是告訴白首樹，魂魄隻願和此人長相廝守，無論輪回幾世，也請白首樹幫幫忙，願世世與他相見。”
    “那個人是誰，你知道嗎？”江子熙把折斷的枝杈放回湖裏，“我也隻是偶然聽聞，沒想到真的有，不過，我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江曜垂眼看著蹲在地上看浮杈漂走的江子熙心裏鬱結著疼，這種凡間奇談哪兒是當年他可以輕易得知的，必定會是問了來往眾多幽魂才得以知曉，然後信著這種不知從何處傳開的傳言，固執的想帶自己去。
    當年的江曜卻隻當他是孩童性格，從未想過這麼多。
    “你當真想不起來了？”江曜拉起蹲在地上的江子熙和他對視著，手腕握在掌心裏微微用著力氣，他看著滿臉莫名的這孩子重複問了一遍，“當真？”
    江子熙愣住，半晌才點了點頭，“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