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想不起來自己？
    江曜黑著臉下樓，出了院門跨過街道轉身就進了拓璞閣後身的酒樓，衣袖一揮原本人聲鼎沸的酒樓瞬間空無一人，黑霧散開在酒樓中灰燼漸漸隨風而去，整座樓中冷氣陣陣。
    “大人…”陰影處化出了個人影落地，安落遠遠站著不敢靠近一步，周圍空氣裏逐漸讓人昏沉的黑影漸漸厚重，安落額頭上落下一滴汗來，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失了血色，“大人，小主子他隻是…人間待久了，記憶模糊而已。”
    他怎麼敢說出實情，說那個心冷了幾百年的人終是覺著自己錯付了他人，選擇來人間草草了斷？
    還是說那個癡情種最後選擇忘記所愛之人，獲了解脫？
    亦或是說魔神大人百年之後才明白過來那孩子的珍貴，可卻為時已晚？
    怕不是嫌棄命太長。
    “記憶模糊？區區人間十數年就能讓他忘得一幹二淨…”江曜氣到心中鬱結，一口怒氣哽在喉間最終卻隻能是笑著吐出，他又沒辦法對著江子熙做什麼，萬般憤怒隻能往肚子裏咽下去，“我倒要看看，他究竟為何。”
    說罷，江曜衣袖一揮酒樓窗戶大敞來，陰風陣陣呼嘯卷進，分明是豔陽高照的青天白日之下，樓中卻是陰沉得讓人心生寒顫。
    “大人！”安落接近幾步高呼著江曜，身遭圍起青火劈開一道風痕，他抬頭看過去話語卻猛然哽在喉間，“您…”
    江曜渾身繞滿了黑霧濃重沉悶，腳下陣陣青火呼嘯而起，火花飛濺著散在空中隱約嗅得一絲香氣，是幽冥花的香味。
    魔神動怒，蒼生沉寂，百鬼噤聲。
    高懸的日頭猶如被蒙上了一層陰影，陽光暗淡溫度幾乎接近冬季，路人行人匆匆而過竟覺是一股打心底的涼意直竄四肢。
    “…好冷。”江子熙轉頭看了看窗外不知為何陰沉沉的天空皺起眉頭，心裏的情緒無法表達出來，就仿佛多少年前經曆過的無助和彷徨一股腦的湧上心頭，熟悉又陌生，不知何時經曆過。
    蕭遲沉下臉色起身走到窗邊，腿向外邁著還不忘出聲囑咐，“我出去看看怎麼回事，不太對勁，子熙你要好好待在這裏，哪兒也別去。”
    江子熙沒回話，他抓著自己胸前的衣衫表情有些痛苦，不是冷的，而且這種逐漸蔓延開來的感覺和情緒就仿佛深淵一般在拖人墜入，江子熙張著嘴大口呼吸著，不知為何眼角竟慢慢泛起淚花。
    胸中的劇痛讓人無法忽視，江子熙強撐著起身竟也是花了全身的力氣，他慢慢走到不遠處的鏡麵前抬眼看著裏麵的自己，瞳孔微縮。
    黑發黑眸，可總在他恍惚的時候能瞧見那鏡子裏的一雙金瞳忽隱忽現，江子熙單手捏住自己的下巴慢慢張嘴，口中的情況讓他幾近崩潰。
    這是什麼。
    複雜到絢爛的花紋散著血色，升起的光亮在江子熙舌上若隱若現，這花紋向著咽喉深處延伸，江子熙捂住自己的胸膛隻覺一陣絞痛，他說不出話來。
    有淚水順著眼尾落下，江子熙生生捏碎了手下的鏡麵割破指尖，他知道自己生來便和他人不同，可卻從未想過是這般的古怪。
    他是個貨真價實的怪物，身上有著花紋，那屬於惡魔。
    江子熙抬手喚出火焰，指尖的灼熱令屋內綠植邊緣開始打起卷來，焰火扭曲中微透了些許青光，江子熙側眼看過去，笑容裏帶著無邊的苦澀。
    他為自己這短暫的十數年而苦。
    “既生為魔，又何必讓我活於人間。”
    火焰盛起於掌心，不知為何驟然暗下的天空打出刺眼閃電，江子熙起身走到窗邊猛然推開，狂墜的雨水瞬間打濕他的全身，手中的火焰卻愈燃愈烈。
    說到底他就不該存在於這個善惡不分陰陽盡毀的世間，江子熙也不知道這該怪誰。
    怪他這個不知為何生為魔物的人嗎？還是怪這個容不下他的世界？
    雷電落在眼前，江子熙把手上的火焰聚成一團最後彙成了一股青光，他盯著這顏色瞬間回想起幼時種種，心歎世事無常。
    也是，站在神明身側的人怎麼會容得下他的存在。
    接近就足以讓人灼燒而亡的火焰猛然拍向額前，窗外，響起了來自地府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