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歡那裏嗎？”
    “不回來了嗎？”
    “哪怕一輩子都隻能是這樣？”
    宛如水中落了石子一般悠悠蕩開的聲音填滿了夢境，窗外月光陰冷讓萬物寂靜，吹進來的風像烏鴉用羽翼掃過，子熙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卻不肯醒來。
    他明明是認識這個聲音的，怎麼會…一點也想不起來。
    幽暗又似是漩渦一般的夢最後總是生生將他推開，不願醒來，他拚命的去聽去想，最後卻總是被拒絕。
    居然能被自己的夢給拒絕…“真是…”
    許是醜時，子熙慢吞吞著從床上爬起來站在窗前歎息，柔軟的發絲垂在臉側襯著麵容愈發精致，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了地上顯得有些單薄，子熙抬頭看著陰沉沉的月亮輕歎一聲，“怎麼每次做夢都是這種天氣。”
    “明日…還是要下雨吧。”
    似是聽見他的歎息般天上竟真的飄起小雨來，雨滴砸在窗框上暈染開，子熙眨著眼睛站在窗戶邊抬頭看，水珠在眼前砸碎的樣子很是新奇。
    子熙背對著窗戶慢慢坐在地上，身側的影子隨著動作微微晃動，他莫名喜歡聽下雨的聲音。
    “他在幹什麼？”在子熙看不見也聽不見的角落響起人聲，若是有誰能瞧見便是一個人站在那裏，渾身籠著黑霧看起來萬分陰冷，麵上一對桃花眼緊盯著蜷縮在窗邊的子熙，“討厭下雨嗎？”
    “在聽下雨的聲音。”小小的聲音從子熙那邊響起，藍盈盈的光不斷閃爍，“小主子喜歡雨。”
    黑霧之下的人沉默，他看著慢慢打起盹來的子熙眯了眯眸子，剛想踏前兩步又像是被什麼東西束縛了般停在原地，明顯看著有些不滿的人末了卻是輕哼一聲，“罷了，本王知道。”
    他隻不過是偶爾的一次清醒，總不能用這種狀態公然違反約定。
    話音落下黑霧開始扭曲撕裂，那人盯著已經熟睡了的子熙眼底情緒不明，半晌還是深吸口氣留了些許殘霧，順著房間的邊緣輕飄飄劃過而後和子熙的影子融為一體，黑霧之下那人目光灼灼，最終卻也隻是無言。
    算了，誰讓他這麼歡喜這裏，也無妨。
    不知何時竟在窗邊地上睡著的子熙第二天醒來時是被雨聲吵醒，比昨日大了許多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片片水花，窗外無人經過，遠處望不到邊際的竹林在暴雨中灰蒙蒙的，他睜眼的一瞬間身上籠著的黑霧飛速退下，子熙站起身來動了動僵硬卻不是很冷的身體，他其實想出去走走。
    “不可以哦。”手還沒碰到房門便被打開，子熙抬眼看著這個比他高了一頭的男孩又垂下眼簾默默退了回去，身後有鐵鏈摩擦著地麵的聲音在響，“擅自出門的話你知道，巫師們這次會鎖住你的右手。”
    子熙有些不快，他抬起左手看著都有些生鏽了的手銬心生不滿，坐回床上雙腿騰空時也不得搖晃的樣子讓他難受，子熙不知道自己緣何被關在這裏，“琛哥哥，我為什麼要被關在這裏啊，明明什麼錯都沒有。”
    話說回來，他是什麼時候就在這裏來著？
    完全不記得了，好像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在這裏，終日裏都是麵對著窗外一成不變的天空，腳上的鐵環前些日子才換，再不換，怕是要磨到骨頭。
    “我也不知道。”被叫做“哥哥”的這人放下手中穩穩端著的食盤，寧琛拉開一旁的椅子坐在一邊，“但巫師們說不讓你出去，子熙，你會不會怨我？”
    “嗯？”小口小口吃著溫粥的子熙疑惑的皺起眉頭，仔細想想後他還是不太能理解寧琛為何會說怨這個詞，子熙放下手中的粥碗雙手向後一撐，“為什麼怨寧哥？寧哥每次都護著我，再說了——”
    寧琛看著滿臉單純笑意的那孩子拿起脖子上的項鏈舉到眼前，子熙抬起頭來麵向著窗外，比常人還要深，宛如上等墨玉一般的瞳孔映襯著幽藍寶石，這場景其實美到讓人呼吸停滯，“寧哥每次都帶我出門轉轉，這就夠了。”
    其實這個出門轉轉也隻不過是在這個房間的門口，子熙每次出去隻能瞧瞧遠處的竹林和偶爾飛過的孤鳥，他說這和窗戶裏麵看過去不一樣，靜謐又美好。
    “那就好。”寧琛站起身來走到坐在床上的子熙麵前，手裏拿著剩下的兩塊水果喂著他吃下去，“好好吃飯，不然長不高的。”
    如果是他的話…定會受不了這種壓抑不得自由又備受折磨的生活。寧琛垂下頭去，沒去看那雙清澈到讓人看著就有負罪感的眼睛。
    子熙這麼過了十三年，寧琛是看著那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兒被關在這裏，一開始有老巫師帶著他長大學會說話和簡單的書寫，等到後來子熙尚懂人事的時候就變成了孤身一人，再之後，寧琛就過來照顧他了。
    嘴上說著照顧，其實是看管。
    說起來這孩子的名字也是那老巫師隨隨便便想了個字，再安了個最簡單的“子”便成了這麼個名字，念起來就宛如孩童的乳名一般隨意。
    寧琛有過無數次偷偷放他走的念頭，但也隻能想想，寧琛知道，如果子熙真的逃走了他們兩人都活不長的。
    還是怕死吧…隻是他怕而已，怕為了別人犧牲了自己。
    端著空食盤向外走著的寧琛腳步緩慢，關門之前他回頭看去，那個生的是極其漂亮的孩子坐在床邊，手中把玩著寶石彎起唇角笑著，他知道子熙有多喜歡這個世界，喜歡到即便如此活了十年，也隻要能看見外麵就好。
    “子熙，後天是你的生辰，想要什麼禮物？”
    “嗯…”寧琛身後傳來還有些帶著孩子氣的軟糯聲音，聲音有些小，可卻好聽的讓人不由得彎起唇角來，“想出去玩兒，看看外麵。”
    寧琛愣了一下，勾起來的唇角有些僵硬，他沒去答應也沒去反駁，隻是輕聲應了句什麼便關上房門，離開的腳步微沉。
    抓在手裏的寶石微微亮起來閃爍著光芒，子熙湊近了看著眼底滿是疑惑，這項鏈是他打小就帶著，從未如此亮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