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顏獨憔悴,莫笑桃花劫 26.思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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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裏而已,重回將軍府的路竟然覺的好遠。
她回身一下馬,身後是盛世煙花月色,身前立殘破朱紅殿宇,心頭百感湧上,再也止不住淚水狂流。她錚錚鐵骨視自己為男兒,有淚決不輕彈,如今卻是隱忍難以自控,肩上家國興亡都能負擔起,卻唯獨受不下情傷焚心。
往後,她該是如何麵對他?這幾日做了那麼多盤算,沒有一件不是費盡心思與他對立,這些年的心忠順從被這幾日毀盡,他要如何看她?
她走進殿宇,身上濕透的衣服也被風幹了,月色微透,看熟悉又陌生偌大的殿宇於兒時的記憶一樣沒多大變化。她累極了,竟想著如若不看國破,她如今跟著父親會在哪兒,過怎樣的生活?隻是她必然也不會遇到他,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惆悵難堪,倒是她所願?
她苦笑著,她竟不願,拋卻天山之後的疏離,總會憶起少年眉眼好似納盡萬事萬物卻亦是風流無拘無束,卻是掩去所有腥風血雨,將她帶到他的府邸暖巢,悉心栽培豢養。往日時光匆匆裏,她總是縱馬快意沙場,得他殿前豪擲封賞。
她無論沉浮於沙河西風,還是掙紮於風浪扁舟,哪怕能分擔他袖後一絲風起雲湧,能共守他山河萬裏,她便覺這錦瑟華年不算辜負,誓要做他賢臣暮暮朝朝,待以來日國泰豐年,看他高居城頭逍遙做王。
她走進廳閣,案上卻依然有些筆墨,稚嫩的字跡模糊,她回身躺在染滿了灰塵的床上,眼睛盯著雕花窗,止不住喉苦酸澀,曾經於這兒睡著安穩覺,興亡隻看夠十餘年。
到了今日才知,她暮錦刀槍不入,卻是沒有一人可傾吐苦水,亦是沒人可商量。所有的翻覆隻是因她之於他太過貪了,才會如此痛苦難言。
隴月宴罷,莊上的貴客都散了。
南婕進了碧雲殿來討賞,卻不見她人影,帶了薑湯熱茶都涼透,也沒見她回來。一直到了辰時,她等不住,走到了莊門口,才看見她一人獨歸,連忙迎了上去,周圍的丫頭侍從卻是一直凝著雲衣攏著眼紗的女子,心下一陣盜汗……
她這番模樣怎麼看著有些眼熟?!是二夫人?!二夫人從前在莊上同丫頭們捉迷藏的模樣,一模一樣。
“暮錦姐姐!你從哪裏來?!你眼睛怎麼了?”南婕神色也頗為驚訝,也認可流言蜚語,她也覺得如此和她娘有幾分相似。
隻見她神色慌張回避平靜道:“昨日落水,碧潭髒東西進眼睛了。”
沒有人知曉她把這些年的難過在一夜都狠狠哭盡,那雙眼紅得有些嚇人,她怕人看出,就蒙眼遮掩。
然而南婕心頭百感疑慮,道:“不行,要找大夫看看!”
“無礙,我休息一會兒就好。”她說著就要繞過她,她如今隻想好好睡一覺。
“暮錦,公主和王爺過了午時就走。她現在得意的很,見誰都如沐春風,對我們的態度也是大有好轉!”南婕揚眉說著,儼然是勝利之後欣然的模樣。
這是一個好消息,她不用再麵對他們,少幾分難堪。他們是否就放了手,無定論。而墨寧之戰,做為威脅她妥協的籌碼,於他來說無論是什麼結果,他都是得利;而於她來說,她隻能贏。
“隻是公主還不能輕易走了,她還欠我一樣東西…。”暮錦聽罷淡笑道。
“你說說看,本公主欠了你什麼?”不知何時說曹操,曹操就到。她明眸嬌顏藏緋,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如沐春風的模樣,右耳上的曼華珠閃著耀眼絕世。
暮錦心頭翻湧不息,卻是平靜道:“昨日公主當著眾人說,我若下水就答應我求的一物。”
公主神眸一晃,僵了笑臉問道:“對不住,我怎忘了,你要什麼?”
“帝君所賜守公主府的千軍令。”她淡道。
“你要來做何?!”公主疑惑望著她。
“平墨寧亂賊。”她毫不猶豫。
公主啞然無言,竟不知她的盤算如此,她怎從來沒想過,父親給自己的三千護衛還能給她用來平亂寇??
“你怎知本公主會給?”她反問,眼眸凝著她疑問裏帶著對眼前少女的畏懼。
墨寧亂賊險象,她所掌孤軍無援,入戰必死無疑。隻要她願交出夕顏,安王便可派人相助,隻是沒有想到,她就是不求於他,孤注一擲。
而她昨日不要命似的同她講條件竟為了她的千軍令!她輕擲生死隻是為了守夕顏,出戰墨寧到底是為緒方還是為雲錦?
“王爺不予我千軍援助,公主知道原因,若是公主能相信暮錦對雲錦無二心,我會讓公主府的千兵成為平墨寧的常勝軍,以公主之名的旌旗殺敵,到時候墨寧亂平,那時在雲錦人眼裏,你就不是站在王爺邊上的花瓶金樽而已,你是和他共守江山的賢良…”她淡道,眼紗後的眼眸閃爍的光輝,無人知曉。
這一番話說得她內心翻覆無比,一直不能為他做什麼,如今卻是有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她躊躇著猶豫不決,不知道她是否真心,還是另有算計?
她想了一會兒,終是望著她嗔道:“你可別把我公主府的千軍名聲帶壞了才好。”
“是守公主府的千軍,王爺定舍不得被我帶壞,若是真有難,他會出手相援。”她的眼神堅定百般,隻是蒙著眼紗,讓世人皆看不清。
公主神色恍然,從來沒有覺得帶陣殺敵的女子有多了不起,隻是如今見到眼前密不透風,交織著百種心計的女子,她真是一分也不抵,倒是萬分欽佩起來…
公主沉默睨著她,忍不住伸手去扯下她的眼紗,看她雙眼通紅分明就是哭紅的樣子,她心頭不由得萬般快意,故意道:“若是讓人知道王爺手下的暮將,居然受挫哭成這樣會如何?到底是為何?”
她成心要將她戳破,眼裏凝著她的模樣悻然,篤定,還有嘲笑。
她連忙扯過覆上雙眼,同她淡道:“公主,夕顏的確在我手上,王爺不惜手下,要以至我於墨寧險境為脅迫,隻為幫公主得回夕顏…公主應該很能明白王爺的心意。隻是屬下亦有進退兩難的苦衷,還請公主能體恤。墨寧之戰,無論是為了夕顏,還是為了雲錦,屬下必須贏,最終得利的卻都是王爺。”
“你怎不恨我為難你呢?”公主聽罷她的話,心卻忽然軟了下來,她也不過一個屬下罷了,倒是真的想同她親近,隻是疑惑若她是有什麼不得已的難言才替淩木得夕顏?!
“恨你做何?暮錦隻管帶兵殺敵守雲錦,得來榮華富貴用之不竭就好了。”她說得慷慨大方,內心深處起起伏伏,怕情緒翻湧會將她敗露。
“榮華富貴不曾入你的眼,你說得我一點也不信,你敢說你對王爺沒有一點心思?你哭是因王爺冷心至你這忠良於死地,還是他心在我這裏?”公主卻是轉眸不屑笑笑,在她耳邊輕聲問訊,全然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裏。
她心塞苦澀,眼眸卻是藏在輕紗後閃爍,肩頭微微顫動,然而輕輕得笑了道:“公主多心了。暮錦心有所屬,隻是這人不在這世上了。”救於她困圍的少年早已不在了,翻雲覆雨裏他長成了冷心無情的男人,腳步向著他人,而她心貪,一再逾越本分,卻隻能是庸人自擾。
見她語氣沉然,好似不像是假話,便問道:“我好奇,能入得了暮錦的眼,他是誰?”
“不用管他是誰,是市井也罷,是刁民也好,是侍從也無所謂,隻若他心裏有我。”這倒是一個女子的真心,無論你高居城頭還是落魄城圍,隻要那個人裝她在心就好。
“他到底是市井還是刁民?!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根本沒有這個人罷!你是在騙我。”公主凝眉嗔怒,一聽就知道她沒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