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顏獨憔悴,莫笑桃花劫 24.歎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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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你沒聽懂?墨寧之亂,我會一戰到底。今天答案如此,明天也不會變。”沒有想到她會一言讓他明了,她的決定從沒有可易的餘地。
邢天默然,踩馬一蹬怒氣全然湧上,直想前奔,將她落下好遠,仿佛一下子就沒了任何同征的情義。
她不甘示弱揚鞭趕上,隻是當她穿過茂林,看到沙土月牙譚邊一座年久失修的殿宇,她便倏然停下了腳步:沒有想到她還會有機會再見到將軍府,如此巧合。這條斑駁小徑後,茂林所遮,是原來她的家府。
能想象曾經輝煌曆史裏風沙吹過的宏偉壯麗,隻是如彼時記憶裏的高掛燈籠繁燈相迎早已成了舊夢,如今堂前枯草橫生,青苔爬滿殘樓。於此間度過的十來年,有無憂的快樂,也有父親嚴苛的家訓,她手裏的是糖畫珠釵,不是刀劍,不用擔心號角,不用擔心圍困兵敗,那些快意天真隨著歲月都模糊殆盡。
她也想過哪怕有一日回來看看,不知它是不是也隨風雨故國一同殆盡,隻是身不由己在關外,她寄居於雲錦為其生死,也不能回來。看邢天路過沒有留意,消失了蹤影,因他是雲錦人,和緒方沒有什麼情感,不知緒方人對家和故土的特殊感情。
當年將軍府前君侯踏破,百姓擁戴,一片繁盛之景,今趨於他國,再無從拜,任何一個緒方人都會感歎。
她縱身下了馬,走到那一灣碧潭前停留遙望高闕,然而此時身後遠處塵埃又回蕩來,她看見是邢天回了頭。
“你在這裏看破樓,發什麼呆,天色晚了!”他看她沒趕上,回程來看,多少是心疑防著她。
“是緒方將軍府。”她平靜得同他道,沒人知她心頭西風漫卷,剝落塵埃片片。
邢天神色僵止,卻也說不得半句,不知是勸留還是勸走。轉而她好像才清醒過來,卻再邁不出腳步,轉步又上了馬,沒有停留任由風沙卷走身後荒蕪,耳邊回想著那句:既然已身在繁華城闕,卻為何執著於斷壁殘垣。
她勾唇淡笑,夜色替她掩去滿目失落,心想著繁華城闕侍君無心,難寄留幾載;斷壁殘垣無主,卻可容她一世。
他們驅馬前馳再沒有停歇,一同回府風塵樸樸,華燈初上,此時的隴月已然是初來時的熱鬧景象。他們才剛踏進山莊,便看到了一襲似火雲衣好似知道他們回來,便是帶著稀疏人馬在莊門口款款相迎。
暮錦直覺有些許涼意,知道躲不過,便是拿下了鬥笠,同那高高在上的女子行禮:“奴婢參見公主殿下。”
邢天跟著一同行禮。
隻是靜默了半天,那紅衣女子卻沒有說話,以公主的性子,若是知道夕顏是她所為,她一定會同她對峙,可是到了這會兒,她卻是一直凝著她不發一言,直到她身旁的丫頭喚了聲:公主…
公主似如夢初醒,嬌豔眉眼也純粹無暇,勾唇笑了笑,卻是將她扶起,忽得關切得道:“免禮吧,墨寧的事有勞暮錦了。雲錦安寧多虧了像你們。”
暮錦下意識後退半步,知道她話意,明白過來,應該是他和公主一同策劃讓她陷入了不堪困境。
公主見她有意回避,略覺難堪,卻還是生生壓下情緒,玩笑道:“那天我傷了暮錦你,看來丫頭你挺介懷…讓我看看你的傷好了沒?”
暮錦隻是尷尬笑了笑,她知自己也沒那麼圓滑,也演不來和你情同姐妹,徑直起了身回道:“公主,奴婢有事在身,不奉陪。”
她知道公主並不好應付。
公主一聽她如是冷淡,心下不由怒起,壓抑的情緒似要發泄出來,急步伸手攔住了她,卻是異常平靜,緩緩道:“暮錦不急著走,本公主有要事相求。”
“何事?”她抬眼,月色染了她的眉心,望著她心下卻沒多想。
“也不是什麼大事,本公主的手鐲方才不小心掉在水潭裏了,請暮錦幫我取來。”她緩緩道。
“這個簡單,讓莊裏人把水潭抽幹,什麼都找得到。”暮錦說著就要去喚人。
“公主不是這個意思,公主要暮錦姑娘潛入水去取。”她身旁的大丫頭長得機靈,卻是不善。
暮錦一聽才知道,原來還可以這樣難為人,她得了夕顏不肯交出,他們想方設法也無果,如今倒是見她就來氣,理所應當。
她素來在陸上征戰,從來不識水性。
“公主,萬萬不可,暮錦不會水性。屬下可以幫公主。”雖是有了分歧和爭執,邢天對她卻也沒有真正生氣,他立馬步出替她解圍。
“不行,邢天一個粗汗,哪裏知女人的東西長什麼樣。”公主同丫頭使了眼色,丫頭立馬步出阻攔他道。
暮錦知道今日怕是躲不過,找手鐲是假,讓她難堪是真,要不然她怎如此巧合就在門口遇上,定是算好時辰等她回籠才是。
她隻有順從她,不然玉石俱焚又要該受責罰,她便是福了一福,心下有所思慮,卻是心甘情願領了命,道:“若是今日屬下幫著公主找回心愛之物,暮錦可否也向公主討一物?”
公主沉眸,想著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還是在盤算她什麼,潭水之深,能否留住小命還是未知數,居然還能跟她談條件,不由不屑笑了笑,悻悻道:“隻要你下了水,本公主就答應你。”
暮錦沒有猶豫,轉了身便是向深池走去,潭水浮綠,碧波清幽,直到水深沒過她腰,春末寒意未歇,冰冷池水有些許刺骨,冷風吹過,不由得讓人發抖,邢天急步跑去就要將她拉住,而她卻示意他什麼也不要做。
如果這樣能讓她解氣,也無妨。
然而,公主看那人兒似乎去意堅決,卻開始害怕起來,可是已經回不了頭,直到潭水全然漠過她的頭,於水中幾下掙紮,便再沒了影。公主嚇得臉色發白,她本意就是要她難堪,可沒想出人命,連忙衝著邢天喊道,“快救她呀,她上天入底都能,我哪裏知道她真不識水性!我以為你說的不是真的!”
她就賭,賭公主收手的時機能否到她堅持到最後。潭水深深,眼前漆黑一片,大口大口的水灌入口鼻,嗆得她頭疼。她聽岸上的人在喊,卻也沒人下水,她想或許這算是她自信過頭的懲罰,沒人救得了她…
死到臨頭的時刻是這種感覺,她的腦海一片混囤,卻清晰浮現當年少年帶她殺出重圍的模樣,這一生到了這樣的境地,她還念念不忘,或許他這是她唯一的遺憾了。
她的手晃著,忽的攀上了岸邊的石頭,可她心有不甘,她不想放棄,更何況如今隻是一個小小的賭局!聽到公主急切喚人來救她,她才想這時候該是結束,便是一股腦兒著力掙出水麵,她的喉嚨裏都是苦水,腔得眼淚直流,抬眼看岸上的人漠然旁觀,邢天才是遊到池中,她卻已經是憑著僅存的殘力攀上了岸!她抬眼看眾人驚望著她,似乎不相信一個不會水性的人能自救。
她緩過神眸,看卻人群裏闌珊處,腦海裏的少年白衣早已是紫衣絳袍淩冽一身,他不知何時站在那裏,遺世獨立,月華相照,俊逸絕塵。水霧模糊她清眸,看不清他眉眼,好像帶著輕笑,紅衣嬌顏卻是與他並肩,蒼白了顏色,望尤堪憐。
她沉息斂眸,心上曼著全是荒唐執念,那些人都在嘲笑她,她也從沒有覺得自己竟如此狼狽難堪,於他麵前,她竟然想回頭載入水裏的念頭。
發上綠苔點綴,額上青絲滴水噠噠,水漫過的雙眸卻異常清麗,不知是水霧還是淚水,她低了眸色,不讓人看見一絲,畏懼卑微爬上了心頭,纏嗜她所有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