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顏獨憔悴,莫笑桃花劫 7.望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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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安芷熙是這般反應,她才知道自己開錯玩笑,也不知她日後會將這話一字不落告訴他…她連忙轉了話鋒要平複她心緒:“開玩笑罷了,你還能當真?!你和夫人待我如同至親,我怎不知?我本就孤身一人在雲錦,我若是不聽命於王爺,安府我還能留得?”
“騙人!就算你不聽兄長一句話,她能奈你何?!母上和我非要你留下,他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幾條大將的命是你換來,安府於你的恩情,也該是償得夠徹底了!”安芷熙立馬懟了回去,說得她啞然,強做鎮定掩飾什麼,轉而變得無奈道:“隨你怎麼想,安府和沙場沒有一處我逃的了,即使我不甘,也無用。”
有些事她不能坦白,有些話無法說出口。無論多難的戰都要打,無論多刺骨的傷,都要受下,貪生怕死隻是為他罷了……
嗬嗬,千般萬般讓她甘於沉浮飄零的理由卻也隻這麼一個,無關家國天下,無關江山社稷,從那時少年指尖撫上她眉心旖旎,看著她吟著日暮嫣香落,錦書寄城頭,給她更名叫暮錦的那刻起,她便有了心思。
她並不留戀無情的戰火和烽煙,她隻貪戀偶爾望及他眉間的豪情萬丈,她隻貪戀他策馬錚錚守蒼生的姿態,逡巡於大漠蒼茫,踏馬至繁華江南,縱馬狼煙戰長歌,棲蹤天暮守山河,隻因他在那裏。
她,不過是雲錦萬千女子裏不落俗套,愛慕著他的一個而已,隻是這份情愫卻是萬萬不能有的,她是什麼身份,她有自知之明,故她對他納賢之事,可以這般風清雲淡,隻不過是最好的偽裝罷了。
並沒有人強迫她為奴為婢,唯命是從,呼風喚雨的安王多一個忠賢不多,少一個不少,隻若他的命令,她都能做到,她一個女子要視殺伐破敵為天職,雲衣袖劍卻藏了鐵骨錚錚,僅是私心向他多討一份獎賞,叫他多看她一分在眼裏罷了。
隻是他從沒把她當成一個女人看待,在他的眼裏隻有忠軍和護衛,手下和侍從。
所以她無法解釋,也不能解釋,多大的恩情這些年的鞠躬盡萃也該是還清了,卻依舊追隨他身後,好似真想奢望什麼…
城頭風雨飄緒,她似在沉思著,卻是勾唇淡笑,將所有的心緒都斂下,假做不知,反問道:“王爺要屬下解釋清楚什麼?”
天山的事,她不想多說,他沒派人救她於危難也就罷,卻通知府上人不得去找她,她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將她這些年所有為他赴湯蹈火的純粹毀盡。這些年做過的錯事寥寥,他所信賴的她,無論如何也沒做過對不起雲錦半分的事,如今不過權衡輕重,身不由己,沒讓雲軍糟蹋半分,她就成了流言裏的奸臣…安王愛手下將才如命,唯獨對她卻是如此薄幸,想來隻因她是緒方之人吧…
或許,他一直都未曾相信過她,所以她未曾近身他左右,大多數時間都是遙在關外,一人踏馬看漠上星河落沉。
然,卻不想這樣的回答,讓身前人的指尖瞬然加重了力道,厲眸藏劍,好似要將她千刀萬剮,她心沉然,從沒想過跟他反目,是這樣的堵心。此時,安芷熙看得更為心驚,想著暮錦若不妥協,哥哥的性子,今日要了她的小命不可!
“暮錦,你就實話實說不好嗎?!”安芷熙慌了神,想要阻止兄長,才剛邁出步子,誰的劍鋒落地在她身前,她便再不敢動,今日的安王令誰都害怕。他要處置他的手下,誰也不能過問。
或許,暮錦真得做錯了什麼?要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培養了個難得的將臣,卻要成為通敵叛國的奸佞,誰不發怒?
她被他桎梏得生疼,白皙的下鄂漸轉為紅,依舊沒有隻言片語,隻有悶聲吃痛受下,好似齒間留了血色,蔓延開來,腥味浮過鼻尖…
他沒見過如此能忍的女人,他忘了當年換做常人也是難以承受踏馬錐身,卻還能鎮定自若跟敵眾談判,敵我都不分,卻一意想要留得青山在。他如今的力道,不消其十分之一,她自然不會妥協。
她低眸咬牙不看他,好似就不會害怕失心,她看著他絳袍錦絲灼灼,鄂下之痛卻越發錐心,身前人於她當真不存半點憐惜,就算是不顧這些年戎馬相隨,她拿命做堵,也換不得他半分顧念…在他眼裏隻是個城垣留下的戰俘罷了。不怪他,這些年於他或退或進的情愫,隻是她一個人的戰場罷了。
氣若遊絲,卻閉了眼卻是一句話也不想說,麵對他的酷刑,也無動於衷。
“哥哥,你聽她解釋嗎!你這樣她哪裏說得出話來?”安芷熙淚流滿麵,哽聲撕叫,拚了全力推開他,他手瞬鬆,她便驟然向後倒去,發絲迷朦了她的雙眸,不帶一絲生氣,不言不語,好像不容易惹怒眼前人。
然而,縱使她沉默,也沒讓這般形式好轉,隻聽得他冷笑而語:“看來本王真是在姑息養奸…暮錦,那麼多年都等過了,為何沉不住氣再多等些時日?為何不等本王破了淩木,你再來討伐本王?那不是一舉兩得?”
伏地的人兒蒼白了顏色,他賜的雲裳錦薄一點溫度都沒有,春後的風一吹,就透骨的冷,比身在荒漠還要覺得孤獨些。
今日幸好有安芷熙在,否則她不知是否留得住小命,而安芷熙哭得最是傷心,見她無奈起了身,明眸裏的莫測變幻讓人始料未及,作揖領受他命,緩緩抬眼望著他深眸,一字一句道:“屬下,多謝王爺提點。於淩木一戰,還望王爺對我和世子手下留情。”
她被逼得沒辦法,既然無法解釋清楚,他想要試探就試探,他的命令隻能受下,麵對他的懷疑,她沉不住性子說了氣話,她變得一點都不像她。素骨玉肌的唇邊不知何時溢出了朱血,城頭瀲灩繁華都不及她無暇。何時邊城烽火豢養了這傲雪嬌魅,也不過幾載春秋。
安芷熙看得恍惚,心頭翻覆,他們兩如今是要對敵?!此時便忽得聽暮錦跟她說道:“你盼世子征疆封侯,或是破敵建業,我都答應你在他左右,助他一臂之力。今日的事,不要告訴夫人,就說是你求我的。”
她知道,以他的性子定是要將她挫敗至徹底,要她連一絲想要逃的念頭都沒有,至死方休。誰能容忍她貪生怕死,勾結敵國?
他眸色沉沉,不語。
安芷熙怔然如夙,才恍然明白她的話意,好似哥哥真得將她傷到了,否則她怎麼會忽得答應跟他對敵?可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為了她的幸福,卻要她身前兩人相殺,她寧願不要。如此這般情勢,誰都心煩意亂,可她卻交代得很清楚,如果夫人知道這件事叫她哪裏也去不了。
空氣裏凝結成霜,於他一步開外而已,她心卻染霜一般,不由得看天外雲卷,卻說了它話,打破這僵冷的局麵,道:“夫人說望王爺這次回府,等過了她壽辰再走。”
她未想過,一見麵就同他冷言相對,何況這些年,能見上他的機會少之又少。記得上回好似是年前雲錦祭祖停了一切邊境戰事,他們同時從關外回了府,隻是她於他遲一步回來,卻是看到他匆匆策馬揚鞭去往宮城的背影,她知道他要去見誰…她隻道是希望,麵對他,她能和彼時一樣平靜。可是天山一事,攪亂了這一湖平靜,叫她終於看在他眼裏,隻是成了忤逆的眼中釘,肉中刺。
如是無心插柳也好,他還知道有她……
等話落罷,是一陣涼驀,情愁幽幽如秋夜潭水平靜無波,見到他後就成了滔天海浪。她才是想回眸好好看看他,是否能答應她的私心要求,卻目及他神色無瀾,然未料他又要忽得抬手至她鄂下,她驚也似得避開一寸,卻未有他快,她狠得閉上眼睛,凝息在喉,痛意未至,明眸微睜,不想他握上她的下巴,冰冷指尖悄然撫去她唇邊血痕,聽卻他溫聲冷緒淡漠如是道:“本王不知暮錦還會害怕?暮錦大抵忘了,本王當初救了你,你說過這條命是安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