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早晨是寒冷的，裹在毛皮中的陶染最後還是忍受不住寒冷睜開了眼。
    天剛蒙蒙亮，洞口的外麵開始飄散雪花，雪花不大，但入手依舊一片冰涼。
    此刻的外麵，早就有人活動的聲音了。
    敲擊聲，碰撞聲，以及馬匹的嘶鳴聲，給這個本應該是寂靜的早晨一股活力與生機。
    身邊的位置，本來是李玉靠坐的地方，但此刻早就不見了人影。
    “將軍，所有的礦石已經裝入箱子，用戎狄留下的馬匹就可以帶出去。”
    洞穴外的不遠處，傳來了說話聲。
    陶染聞言愣了愣，心想難怪這麼吵，原來這群人在這裏戎狄挖出來的礦石。而且……戎狄的馬匹竟然留下來了？昨晚太黑，也太亂，他還真沒注意到。
    “很好，你們先帶一百人離開這裏，留下五十個人在這裏把手。我帶著剩下的人會跟在你們後麵離開，切記，無論是誰問起，都不能說起箱子內的是什麼東西。”
    李玉的聲音低沉渾厚，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
    不過命令的內容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但陶染沒有在意這些，他從皮毛中伸出手，接住一片飄落在手中的雪花，仰頭看著天空，昏暗的天空讓人有一種風雨欲來的錯覺。
    “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回來的李玉站在的側麵，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陶染收回手，仰起頭看他：“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李玉看著他略顯迷糊的樣子，忍不住的笑了：“你不是聽到了嗎？”
    陶染點點頭：“所以你不覺得我會說出去嗎？”
    李玉聞言一愣，突然蹲下身，與他平視：“你知道鐵礦的重要性，所以來找我。”
    陶染對上他那雙黝黑深邃的瞳孔，眼底閃過一抹興味：“那又如何？”
    李玉反而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我知道你不會說出去。”
    被摸頭殺的陶染：……
    “別摸我的頭發……”將他的手扯下來，陶染翻了個白眼。
    心說自己前世好歹也活力三十幾年，三番五次的被同齡人摸頭殺是怎麼回事？
    李玉從善如流的收回手：“餓了嗎？剛剛手下的將士們獵了一頭野豬回來，正好可以當做早飯。”
    陶染：……吃這麼油膩的早飯真的沒問題？
    很快，一股肉香味從遠處傳了過來，陶染頓了頓，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李玉笑出聲，換來陶染的瞪視。
    早飯做的很快，雖然因為趕時間，豬肉的處理很是粗糙，甚至野豬肉還有一股讓人聞著就很不舒服的腥膻味，不過有一口熱的，誰還喜歡吃幹巴巴的冷餅子？
    很快，剩下的一百七十多人就吃好了早飯，留下的五十人自覺的處理戎狄和戰友的屍體，其餘人將戎狄的馬匹遷過來，裝上箱子，很快就出發了。
    回到山洞的李玉拿出那塊蓋在陶染身上的毛皮披在陶染的身上。
    陶染愣了愣，不經意間摸到了脖子後麵，隨後眼底閃過驚訝的神色。
    他偷偷看了一眼麵色如常的李玉。
    但對方卻沒有看他，反而對身後的將士道：“你們留下把手這裏，凡是敢靠近這裏的統統抓起來，收攏好犧牲的將士的屍體好好安放過後我會讓其他人來接他們回去。”
    李玉的聲音很平淡，但看向那被碼放在地上的下屬屍體時，眼底還是閃過晦暗的情緒。
    陶染將這些都看在眼裏，因此在回去的路上，他這麼問李玉：“你不是將軍嗎？應該見慣了生死……”就比如他，即便是親人朋友在自己麵前變成了喪屍，但他首先想到的是對方在屍變的那一刻就會攻擊自己，因此會忽略一些其他的情緒。
    時間久了，處理屍變的人就好像習以為常，變得越來越冷血。
    因此沒有經曆過末世的人，無法想象人究竟會變得多麼冷血。
    他們回去的時候也是同乘一騎的，雖然陶染的聲音很小，但他相信李玉聽得見。
    李玉聞言一愣，緊了緊手中的韁繩，他突然低下頭，吐息就在耳邊：“那你呢？當真不害怕在死人堆裏吃早飯？”
    他說的是早上，在一堆戎狄的屍體旁吃早飯的事情。
    “……也許是背對著的緣故吧？看不到，就不會影響食欲。”陶染語氣淡漠，別說是在死人堆兒裏吃早飯，就算在腐爛的屍體堆旁吃飯也不是沒有過，那個時候屍體的味道以及模樣比今天早上的還要不堪。
    李玉的氣息離開了他的耳邊，他再次聽到男人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好歹是跟了我幾年的下屬，如果是你，時間久了，會覺得傷感嗎？”
    他說的是傷感，而不是傷心，因此李玉……也是見慣生死的人，他沒有說傷心，是因為他知道，這裏是邊關之地，死人，是常有的事情。
    陶染沉默了，他突然想起他被喪屍圍攻，而不得不選擇自爆的時候，看著跟著自己組隊了快十年的人相繼離開，那個時候的自己，心情是怎麼樣的呢？
    是傷感的，那個時候他覺得，既然跑不出去，也對抗不了，就和他們一起死吧！死了，就不會那麼累了。
    “他們是值得交托後背的存在，也許我見慣了生死，但不會辜負了他們。”就在陶染沉默的時候，李玉的聲音再次從頭頂傳來。
    陶染點點頭，並沒有接話。
    不會……辜負嗎？所以收攏死去之人的身體，打算帶回去，然後盡到他身為將軍的最後責任。
    雖然他們見過的次數不多，但他隱約覺得，李玉，是原則大於一切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很危險，對於家國使命，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使命，但同樣的，這樣的人也容易給人安全感，因為他的責任和大義，讓人知道他是一個磊落的人。
    所以在很久之後，當這個男人抱著必死的態度與他訣別的時候，陶染一點都不意外，但那個時候，他的內心卻已不再如今日一般的平靜。
    回去的行進速度很快，從山路出來到騎馬上路，他們在當日黃昏的時候到了堯城。
    那之後，李玉的身影就消失了，等到再見到，是五天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