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地隨著心娜身後走出會議室，她站在那片大大的落地窗前，被陽光灑了一身，美麗的瞬間仿佛一幅油畫。我退到一邊陰暗的角落裏，眷戀地凝視著她的背影。
    然後，吳棣平出現在她的身後，將這個下午最美麗的一刻破壞了。不止是這個美麗的下午，還有吳棣平的心，和我的心。
    我目送著心娜遠去，漸行漸遠的身影像我和她之間那永遠拉不近的距離。讓我想起昨夜，她在我的懷裏，她的心卻不在我的掌控之內。她的敘說，她的悲痛，她的愛，都不屬於我。而我的愛，在她的麵前就隻是夜晚的微風，吹過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我步上天台，推開天台的大門。心娜趴在天台的欄杆上，任由風吹亂她的長發。她依舊是美麗的，隻是帶著哀傷的美麗，與剛才陽光照耀下的她截然不同。
    我走近她，抽出衣袋中的煙盒，“想抽煙嗎？”
    她驚詫地轉身，看見是我，眸光漸漸安定下來。
    我笑笑，說道，“抽煙雖然不利健康，不過，心煩意亂的時候，抽一支會讓心情好起來。”
    說完，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遞向她。
    心娜呆楞了幾秒鍾，才接過我遞去的煙放在唇邊，我掏出打火機為她點燃。
    她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長長的煙霧。我微微笑著，也掏出一支煙點燃。
    兩個人默默地抽完一支煙，我靠在她身邊的欄杆上，眺望著遠處。
    “你。。。。。。”心娜看著我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我挑眉，“是不是想說我很能開解人？”
    心娜笑了起來，“恩，還很會猜別人的心思。”
    “如果真的能開解到你，我也會很開心。”
    “是嗎？可惜一時的開心。。。。。。卻不代表永遠。”
    我楞了一楞，她的眼神有些哀怨，我終於忍不住說道，“真的很想見見他。”
    心娜聞言回過頭，注視著我，“為什麼？”
    “想看看他到底有什麼魅力，可以讓你。。。。。。如此牽掛。”我的話語透著酸苦。
    她突然無奈地笑起來，她的眼神哀怨、悲涼，仿佛陷入無盡的回憶中，將她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裏。
    我竟衝動地想去擁抱她，搖醒她，把她帶回到自己的世界裏，自己的身邊。可我卻邁不出我的腳步，突然之間失去了勇氣，我開始害怕自己也會同吳棣平一樣，變成卑微的乞求。我不喜歡這樣的方式，不喜歡這樣卑微的愛情。
    不願意再繼續看著她沉醉在回憶裏，忘掉我的存在，我故作輕鬆地叫道，“拜托，請不要在我這個完美的男人麵前，沉醉在另一個男人的回憶裏，這樣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心娜因為我的話，破涕而笑，“完美？是在說你嗎？”
    “這裏還有別的男人嗎？”我四處張望，回頭問她。
    心娜笑起來，眉頭深鎖的憂鬱也隨之消散，“我怎麼沒看出來？”
    “難道我全身一絲優點都沒有？”我不滿地抱怨。
    而心娜挑挑眉，不置一詞。
    “好了，好了。”我舉起雙手，“我知道我很差，可你也不用這麼打擊我。”
    “其實……，”她正了正神色，“我很謝謝你。”
    “謝我？謝什麼？”
    她走近我，拉著我的手臂，“因為你給了我勇氣。”
    我轉身按住她的肩膀，“我什麼都沒有為你做過。”
    “不。”她輕揚地微笑，幾乎溺斃了我，“你給了我太多，你讓我有勇氣麵對新的生活，你讓我有勇氣麵對我的過去，你讓我有勇氣……去抵抗我所有的悲傷。”
    “那都是因為我嗎？”我不可置信，我不認為我為她做過什麼，至少我沒能讓她走出宋遠澤的陰霾中。
    “是。”她堅定地點了點頭，“都是因為你。”
    她的臉是那樣真誠地麵對我，讓我突然錯覺自己已得到了她的全部。
    “那……我可以……要點回報嗎？”我小心翼翼地開口，“隻是一個擁抱而已。”
    她怔楞地望著我，隨後甜美地一笑，投入到我的懷中。
    這一刻，我以為，我得到了全世界。
    她在我的懷抱裏，是因為我是薑賢宇。我緊緊地緊緊地摟住她，珍惜著這每一分每一秒。
    許久，她離開了我的懷抱，抬起頭，“我……突然好想去旅行。”
    “想去哪裏？”
    “什麼地方都行，隻要是陌生的，找不到過去的。”
    我笑道，“隻要你想去哪裏，我都帶你去。”
    “真的？”
    “當然。”我認真地承諾，“等娛樂城正式營業之後，我立刻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好。”她伸出小手指，“拉勾，不許騙人。”
    看著她仿佛孩童般的表情，我忍不住笑起來。
    “怎麼？不願意？”心娜不高興地噘起嘴。
    “我願意。”我交付我的心，不管她是否接收到，“拉勾。”
    我伸出手指，勾住她的。承諾不止是一場旅行，更是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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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晚上九點，我很難得沒有留在公司裏，也沒有外出，而是呆在自己房間裏瀏覽著企劃書。桌子上是一片混亂，所有的文件堆積在上麵，我一份份地查看著，全然沒有聽到母親敲門的聲音。
    直到她走到我麵前喚我，我才從文件堆中抬起頭來。
    “怎麼連敲門聲都沒聽到。”母親愛惜地看著我，心疼我無休止的工作。
    我溫柔地衝她一笑，“對不起，這些文件很重要，明天要用到。”
    宋玉珠，我的母親，一個典型的家庭主婦。她的世界裏，就隻有我的父親和我。她所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我們在運轉。
    “給你準備了吃的。”
    我起身，笑著摟住母親的肩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媽媽總是知道，我想要什麼。”
    “是嗎？”她盯著我，“可我現在就不知道你想要什麼呢？”
    “什麼意思？”我嬉皮笑臉地看著她。
    “你居然這麼聽話，不但回公司工作，還搞得這麼拚命。”
    我爽朗地笑起來，“你不是叫我好好聽話，努力工作嘛。”
    “你是這麼聽話的人嗎？”她瞥了我一眼，“你可是說過把時間浪費在工作上，是對人生的一種褻瀆。”
    “有嗎？”我瞪大眼問道。
    母親很鄭重地點點頭，我笑著抓住她肩膀，很認真地說道，“這樣不好嗎？我隻是突然想好好工作，想做。。。。。。一番事業。”
    “為什麼這麼突然？”母親略帶擔心地問我。
    “隻有這樣，才有能力建一個家園。”我用我二十六年來最認真的一個表情，回答了她的疑問。而她，卻依然帶著疑慮的表情，直到她離開我的房間，也依然沒有解開她深鎖的眉頭。
    我不想這麼早就讓她明白我的心境，等我終有一天獲得那顆心的時候，母親就會明白我現在這樣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我將文件扔到桌子上，伸展了一下雙臂，端起母親送來的茶喝了一口。然後打開右首邊的抽屜，從裏麵掏出一個信封，裏麵是心娜初到韓國時遊覽出行的照片，照片早已衝洗好，可我卻一直放在抽屜裏忘了給心娜。
    一張張翻閱著，嘴角忍不住揚起笑容，想起那一天，腦中充斥了甜蜜的回憶。如果時光能永遠停留在那一天，我想我自己，一定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換取。
    將照片整理出來一份，放進了一個新的信封裏。剛把信封放存好，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喂。”
    “賢宇……”電話的那頭傳來了心娜有點醉意的聲音。
    我有些不樂地皺起眉頭，“你又去喝酒了？”
    “恩。你來吧，突然想見你。”
    “好。你在哪裏？”
    聽完她報出的地址，急切地掛斷了電話。換掉居家服，拿起剛整理出來的照片，匆匆離開了房間。
    當我走進酒吧，就看見心娜坐在吧台前。她微醉地靠在吧台上，右手支撐著頭，左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走過去，坐到她身邊，向服務生要了酒杯。
    心娜醉意朦朧地抬起頭，“啊，賢宇，你來啦。”
    “你喝太多了。”我的語氣生硬，因為我討厭這樣的她，這樣的頹喪。
    “沒有。”她搖頭表示否認，拿起酒瓶幫我注滿酒。
    我拿起酒杯小飲了一口，放下酒杯，“哦，對了，一直忘了給你。”
    說著，便從口袋裏掏出放照片的信封，遞給了心娜。
    “是什麼？”心娜接過來問。
    “那次遊覽拍得照片，早衝洗好了，一直忘了給你。”
    心娜打開信封，抽出照片一張張看著，有時會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後她仔細地收起照片，很鄭重地放到自己的包裏。接著舉杯飲盡杯中的酒，失落地說道，“就讓這些作為我對韓國的美好回憶吧。”
    心娜的話，讓我一時錯愕，仿佛她會立刻離開我，慌亂地問道，“你要……離開韓國？”
    “總要離開的不是嗎？”心娜將剛倒滿的酒又喝了精光，“公司的大部分事務都在國內，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韓國。”
    “難道……”我有些苦澀地停頓了下來，她回頭看我，“難道，韓國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嗎？”
    心娜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有吧……”
    我望著她，等待她的答案，心裏有著期待和盼望。
    “小木屋和薑賢宇就是我對韓國的全部回憶，美好的回憶。”
    “是嗎？”我苦澀地笑著，至少我還是成為了她回憶的一部分。可為什麼我的心還是空虛的，像被掏空了靈魂。轉身看她，發現她的眼角帶著淚痕，她的笑容有些淒然。
    “有心事？”
    她猛地抬頭，用一種極其詫異的眼光望著我，“徐心娜都被你看透了。”
    我指指我的肩膀，“我說過，我的肩膀，隨時都可以借給你。”
    她沉默不語，也沒有借我的肩膀依靠。我安靜地坐著，默默地守著她。
    “我……”心娜終於開口，“一直雇傭私家偵探在找遠澤。”
    我的心仿佛裂了一道口，在隱隱作痛，“然後呢？”
    “他在美國找到了遠澤。”
    我的手微微一顫，杯中的酒灑了出來。她這樣平靜的一句話，竟在我的心中掀起了一陣狂風暴雨。如果她……真的找到了宋遠澤，那麼我就將徹底地失去她。從此，她都不會再記得有我……薑賢宇這個人。
    我用顫抖地聲音問她，“那麼他。。。。。。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心娜突然哭了起來。
    而我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不願意心娜找到宋遠澤。盡管願望是自私的，但總好過將心娜拱手讓人。我無法去安慰她，因為我不想，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
    她哀怨地哭著，雙手撐住額頭，“私家偵探找到他住的地方，但他……已經離開半年了。”
    “因為沒找到他，所以難過？”我摟住她肩膀，輕輕地搖了搖。
    “不是。”她擦幹眼淚，“是因為他還活著，所以難過。我寧願他已經死了，因為這樣我會好受一些。可他現在還活著，把我扔在一邊不聞不問。”
    我伸出手想撫摸她的頭，卻突然停滯在半空。猶豫了良久，終於還是收回了我的手。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們出去走走吧。”
    她抬頭看向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走出酒吧，冷風吹過，我輕輕攙扶著她，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走在大街上。我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任何安慰她的話，我尷尬的處境讓我做不出有違我心的事。
    走了好長一段路，我開口，“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我還想走走。這樣的感覺真好。”心娜拒絕了我的提議，深深呼吸了一口。
    然後忽然反手勾住我的手臂，笑著撒嬌道，“賢宇哥，背我吧？”
    “什麼？”我一時呆楞，沒能反應過來。
    “以前不是背過嗎？那就再背一次吧。”她睜著美麗的眼瞳企求我，讓我有些恍惚剛才那個悲傷的徐心娜的存在。
    最終，我無奈地笑起來，然後在她的身前蹲下身來。心娜開懷地笑了，很不客氣地趴到了我的背上。
    我呼了口氣，“認識你不知道是不是我倒黴？”
    心娜勾住我的脖子，“認識你可是我的幸福呢。”
    我苦笑，如果沒有宋遠澤出現，那麼我們是否會一直這樣快樂下去，是否會回到我所期盼的那條軌道上，是否會如我所願得到夢寐以求的她。
    什麼都沒有答案，因為，宋遠澤是存在的，橫亙在我與心娜之間，成了一條難以逾越的溝渠。
    在淒清的夜裏，我背著她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如果這就是我全部的人生，那麼我終是一個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