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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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高宗皇帝的生日,是為降聖節,舉國歡慶,放假一天。
衛碧璽坐在梳妝鏡前,麵色平靜的看著鏡子裏的那人:桃花髻,桃花妝,柳眉纖纖,粉麵含春,配著身上湖綠色的一身褂裙,清麗如水,秀雅脫俗,端的一副好皮囊,惹人遐思。
“真好看。”綠環手裏捧著鏡子在她耳邊誇讚:“這湖綠的彩錦,是年初南海的貢品。一共才得了兩匹,都送到太後娘娘那裏,是太妃娘娘們都不曾有的好料子。”
“降聖節……”衛碧璽沒有聽到她的誇讚,隻是盯著鏡子裏的人問,“慶餘年間的降聖節,是在冬天對不對?”
綠環一愣,不明白貴妃怎麼突然提起逝去的太宗皇帝,卻仍然笑著回道:“是臘月初二,的確是在冬天。”
“嗯。”衛碧璽點了點頭,嫋嫋起身,對著鏡子裏的人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半晌,慢悠悠的開了口:“的確是上好的料子,可惜顏色輕佻,豔而不妥,平白給禦史們留下把柄,換了!”
換了?這可是太後身邊的倩姑姑特意送來的料子,怕她找的裁縫不妥當,又派了太後最看中的人來量了尺寸親自盯著做出來,怎麼能換?綠環看著這位進宮之後除了冊封典禮就不曾出過端儀殿的貴妃,大著膽子說:“娘娘,今夜本是家宴,不用穿禮服的。況且陛下這一個月,還不曾來過端儀殿……”
衛碧璽等她隱隱晦晦的說完,點點頭“唔”了一聲表示聽到了。然後眉眼一彎,嬌媚如花,“換了!”
趙子軒一進聽鬆閣,就看到了新封的貴妃:並不是他刻意去尋找,實在是衛碧璽的衣服穿的實在有趣:上紅下綠,俗氣的讓人過目不忘。按規矩,太後今日是不會來參加宴席的,衛碧璽便是宮裏地位最高的女子,一定要坐在他旁邊。滿屋鶯鶯燕燕,美女如雲,自己卻偏偏要跟一個俗氣到家的人坐在一起,趙子軒滿心不樂意的走上去將衛碧璽拉了起來,臉上還不得不掛上一副笑容:“家宴而已,各位起來吧。”
跪著的皇親妃嬪們,自然是要磕頭謝恩的。衛碧璽被他一拉,本已起來了一半,一轉眼看到眾人在磕頭,急急忙忙的又要跪下。這一亂就慌了手腳,於是拿捏不住力道,一頭撞到趙子軒的懷中。
“咚。”
趙子軒結結實實的被撞了一下,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罪魁禍首衛貴妃卻是頭都不抬,一聲不吭的跪在地上,老老實實的樣子倒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空留著他胸口隱隱的直犯疼:美人入懷……趙子軒一邊盯著貴妃頭上輕輕抖動的九樹連環寶鈿,一邊狠狠的磨著牙讓自己不要發出脾氣來:好一個美人入懷!
先起身的鄭王趙子安看到這幅場景,抿著嘴對他一笑,臉上滿是促狹;接著起身的才人朱彤卻沒有他那麼含蓄,站在一旁嬌嬌嫩嫩的嚷道:“姐姐,你撞著陛下了。”
真是難得的解語花。
趙子軒朝著朱彤多看了兩眼,隻見對麵女子紅衣如火,言笑晏晏,豔麗非常。將跪在麵前一聲不吭的衛碧璽襯的越發木訥,趙子軒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一彎腰扯了衛碧璽的手,使勁往上一拉,看她重心不穩的起身,晃了兩晃幾乎摔倒,這才滿意的朝著自己的位置走去。
大步流星的皇帝和踉踉蹌蹌貴妃,實在是家宴上奇異的組合,何況這兩人還是身係天下的主宰。鄭王趙子安瞟向在場眾人,將各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有人驚訝有人驚喜,隻有駙馬都尉衛琮眼裏滿滿的全都是憂慮,一邊搖頭一邊歎氣。趙子安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宴席之上,自然是絲竹聲聲,仙樂飄飄,和著芳香的美酒,裹著天下太平華服,遮蓋了一幹陰謀,迤邐奢靡,醉人心脾。高宗皇帝趙子軒今年不過十一歲,沒了太後的管束和禮部侍郎的嘮叨,多喝了幾杯,也就放了孩子心性,隻要少看看那個毫無風情的衛碧璽,便事事順意了。
酒到酣時,鄭王趙子安起身賀壽:“陛下擁有四海,便是臣下尋來南海珍珠西域名馬,也難討陛下一笑。不如這樣,就讓下臣們各露本領,為今日宴席助興。”
趙子軒對這位大自己六歲的堂哥一向親近,聽了這個提議立刻撫掌讚成。另一側的寧才人卻接口道:“若是按照王爺的主意,大家肯定都是吟詩作對,想想未免太過單調。臣妾倒是有個主意,不如各人寫一個紙條,裝在一起,大家抓鬮得題,按題意表演。這樣才更有趣。”
這本是宮外女子們聚會時常玩的遊戲,可是宮裏規矩甚嚴,被管的沒了自由的趙子軒卻並不知道。因此聽了寧嫣然的提議,隻覺得這個法子極為有趣,於是連連點頭道:“這個主意好,就照著這個來辦。”
立刻就有人奉上了紙筆,趙子軒略一思索揮手寫成,親自折好了扔進白玉九紋纏絲的托盤裏;這才發現身旁的衛碧璽竟是一動不動。他這時玩心正盛,早已將衛碧璽剛才的失禮忘到了九霄雲外,在一旁催促道:“怎麼?愛妃難道不曾有想看的表演麼?”
“有的。”衛碧璽呆著個臉,猶猶豫豫的說,“可惜太難,臣妾怕失望,還是不要寫了。”
“有什麼難的?”趙子軒聽她這麼一說,頓時興趣大增,扭頭去問寧嫣然“那個誰,若是抽了簽的人表演不出來,又該如何懲罰呢?”
“妾身寧嫣然。”寧嫣然人如其名,笑的嫣然美麗,麵上熠熠生輝,“懲罰麼,自然要陛下說了算。不過妾身以為:既然是助興也不必罰的太重,不如就讓她喝光這樽裏的酒如何?”
擺在中央的酒樽,三尺高,五尺深,雕著遊龍戲鳳祥雲紋,在眾人的眼光中兀自向外悠悠的飄著酒香。趙子軒大笑:“也好!也好!”他扭頭對衛碧璽說:“貴妃說的若真有人做不到,就讓他今日在醉倒樽裏,走不出這聽鬆閣的大門。”
衛碧璽看了看那酒樽,嘴角一撇笑的古怪,“既然如此,臣妾也不必寫了,不如直接說出來更有趣。妾身想看的,是外行猛政,漢甲百萬屯邊丘,北雁早寄破胡聲;內懷仁慈,治行致賢養萬民,四海升平萬世歌。”她挑了挑眉,聲音裏存著三分挑釁四分不屑:“陛下以為如何?”
趙子軒一愣,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了下來。衛碧璽卻離了席位,輕斂衣擺跪了下去:“先帝曾雲:侈麗纖美,不可以不遏。現在我晉國在外不能破胡強國,在內百廢待興。陛下卻縱情聲色,豈不是辜負了上天的厚望!臣妾今日冒死進言,懇請陛下憐取萬民之心。”
衛碧璽這番話,說的是在是無禮至極卻又天衣無縫,明明壞了眾人遊樂的興致,卻偏偏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趙子軒臉色鐵青,也不管早已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的眾人,死盯著那一身豔俗下的人,一字一句狠狠的說:“好,好。貴妃的宏願,朕隻怕你是真的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