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外的紅燈不曾熄滅。
    黑衣男子一直伴著我坐在手術室外，而我則手抱著雙腿，把頭藏在胸前，緊閉著雙目。
    小時候我一害怕，就會這樣子。
    「雁。」
    我睜開眼睛，發現我正躺在母親的懷中，她用手輕掃我的頭發，微笑著。
    我有點疑惑。
    母親仍微笑著，「別露出困惑的表情吧！妳離家良久，我已經好久都不曾好好看清妳。」
    這刻，我忽然好想念她，好想再躲在母親的懷中，不插手煩人的事。
    但，我又不舍得離開禦揚……
    「無論妳怎樣決定，媽媽一定支持妳的。」
    媽媽……
    真慶幸自己有一個開明的母親，無論發生了甚麼事，都不會責備我，還給我最需要的祝福。
    我笑著點頭。
    母親不知在那兒拿出一套塔羅牌，她說：「當心靈之眼受到情緒的影響時，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絕對。來，抽一張吧！」
    是「死神」……我的心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母親溫暖的手搭在我肩上，我抬頭望著她。
    「死神並不代表事件的終結。妳看，妳手上的是逆位。逆位的解釋是重新，他已從過去的痛苦中得到解脫，又有一段新的人生正等著他。」
    重新……
    當我還細細嘴嚼母親的話的意思時，母親忽然推開我。
    我大吃一驚，連忙緊閉著雙目。再次張開眼睛時，發現自己仍身處於手術室外。
    剛才的是夢。
    手術室的紅燈仍未熄滅。
    電光火石間，我驚覺到剛才夢中母親的話的意思。禦揚會離開……
    怎麼會有這想法的？沒可能的，禦揚那麼神通廣大……
    心裏有一把細細的聲音在說：但怎樣神通廣大，他始終都是凡人一個，始終都要經曆生老病死，每個人的命運都是如此的。
    所以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新的開始。
    我的心突然被掏空似的，有種無名的痛苦感覺包圍著我，占據著我的思緒，就連手術室的紅燈已經熄滅，主診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也不察覺。
    「雁小姐。」有人搖著我的肩膀。
    我茫然的抬起頭來，痛苦感覺慢慢散去，但眼前一片蒙朧。我用手背一擦，原來，我又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以前都不曾察覺自己的淚線是如此發達，小時候就算最傷心的時候，我都忍著不哭，但自從碰上他後就不同了，把十多年來的淚一次過流去。
    「手術已經結束。」黑衣男子輕輕的說。
    我沒有問怎樣，因我害怕聽到壞消息。
    半晌，他的聲音似在遙遠的他方傳進我耳中：「右腹的子彈經已取出，傷及神經線，可能會有後遺症，而且他失血過多，還沒脫離危險期。隻要他挨過這一晚就可以了，但他欠缺求生意誌……」
    我聽不下去，嚐試站起來，但雙腳一軟，摔倒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黑衣男子拉起我，扶著我到深切護理病房。
    隔著玻璃窗，看見全身都插滿管子的禦揚躺在病床上，緊閉著眼睛的他，神情相當平靜，就好像童話故事裏的睡公主。他會一睡不起嗎？
    黑衣男子和剛從深切護理病房出來的醫生低聲談了好一會，然後回到我身邊。
    「他為何會受傷的？」我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
    「告訴我可以嗎？」
    他仍默不作聲，我沒有再問下去，他不想說的話，無論我怎樣追問他也不會說。
    「我有點渴，可否替我買罐飲品？」
    他點頭，我看見他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穿上消毒衣，我走進病房，坐在病床旁。
    他的皺眉緊皺著，在夢中迷失了的他一定感到傷口非常痛，我伸手輕輕撫平他額上的小山。
    我在他耳邊輕輕的說：「禦揚，你會沒事吧？剛才我夢見媽媽，她對我說你得到重生，重生的意思太空泛，我猜不出是指那一樣。但無論怎樣，我都會在這兒等你，等你醒來，然後對我說『沒事的』。」
    他的表情回複平靜。
    執起他的手，感覺好像沒有生命跡象，軟軟的、冷冰冰的，我把他的手放在臉頰邊。
    一位老醫生這時走進來，一邊看著紀錄一邊問：「小姐，妳想在這兒伴著他嗎？」
    我點點頭，他說：「我可以看出，妳一定很愛他。」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
    「他的情況還很危險，請嚐試用妳的愛為他照出一條明路，將他迷失於黑暗中的靈魂帶回來。」語畢他便離開。
    愛，會創造奇跡嗎？
    我看過很多書，說會的。
    聽著心電圖儀間中傳來的滴滴聲，令我有一股想一吐心底話的衝動，因為此刻不說，不知明日還有沒有機會。
    我撫摸著他的頭發，柔柔的說：「小時候，爸爸就已經離開我和媽媽，所以我一定要和男孩子一樣勇敢，這樣才可以保護媽媽，但男女始終有別，很多時候都是媽媽照顧著我。她為我做了很多事，有時我認為能認識到你，也是媽媽的安排的。是不是很傻呀？」
    我自嘲的苦笑。
    「可能是因為爸爸離開的陰影一直存在我心中，我不敢對愛情有幻想，我深怕他日又踏上媽媽那條路，人前堅強，人後流淚。不過自從遇見你後，我願意跌入這不知未來的旋渦中。你聽到嗎？我愛上了你，你不能不給我一個答案，就這樣離開！」
    該說的話都說了，即使未來難料，但我始終覺得此刻無悔。
    希望我的愛能喚回他的靈魂。
    當抑壓在心裏的負擔一下子輕了，倦意就湧上來，再加上整個病房一直都隻有機械的細小規律的聲音，並沒有任何人走進來，一直瞪大眼睛盯著他會好累的。
    所以，不知不覺間我握著他的手，伏在床邊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