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所謂蔓珠沙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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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你是不是在過忘川之時,就已經把記憶融入一碗孟婆湯?所以,即使黃泉路上的喚起記憶的花—蔓珠沙華也不能啟動你的記憶?
    上古時代的神魔,怎會迷戀一女子?生生世世的輪回,不過隻有自己記得。
    隻為你那句“等著我”。便等待這多千年。
    若不是我貪戀那一隻陰謀幻化成的崖邊小花,你怎會……你輕輕撫弄我的發,溫柔爬滿雙眼,你說“等著我”。便消失在一片燦爛春光下,獨角獸玩弄著我的裙角,你的兵器擱在地上,壓倒一大片青草繁花。
    那是個何其美的早晨,你精心為我梳理每一縷發,烏黑的發線穿過你的指縫,穿透你的愛戀。即使不加修飾,不穿精致的衣服,我亦是擁有絕倫的美。
    你吻過我的細長的睫毛,輕聲道,蔓珠沙華,明天將是最後一戰,或許我將會變成涿鹿的一縷鬼魂,饑餓的烏鴉與禿鷹將食去我腐爛的身體。你還有什麼要求麼?我的女人。
    凝望你鋒利的劍眉,深邃又霸氣的眼,高挺的鼻幹有說不出的美。我是這般深愛上這個男子。我捂著我那顆快要被揉碎的心,竭力抑製滿眶的眼淚。我知曉這一去就再也無回頭日。
    我喚你,“而”。這是我初見你時所發出的驚異。如此俊美的男子為何被全天下人誅之?從此便用“而”代替你的名字,仿佛喚這個字時,你便不再是人人懼怕的神魔,便不再是蚩尤。
    而。我呢喃。還記得氤氳崖麼?昨日我在崖邊看到一類花,大朵大朵的,潔白如銀色的月光。那麼美,仿佛不知人間戰亂的痛。你可否……
    終於哽咽。
    你攬我入懷,粗糙的手指拭去我的淚。你說,你所要求的,即使是我的命,我亦會給你。
    你抱著我,騎著獨角獸,你的胸膛跳動得如山河澎湃,你的鼻息掃動的發絲。若這一刻天長地久,我無所求。
    當你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當身邊的獨角獸發瘋般狂吼,瞬間消失在天際之後。我跌倒在繁花似錦的草地,我知道陰謀已經得逞,我亦知道我失去了愛人。我聽到心在破碎,凋零一地,如周圍的繁花開始枯萎。
    別看到我在流淚,這是黃帝的女兒的使命。擁有絕美的容顏,隻為顛倒眾生,顛覆你的強悍。一生的願望便是誓誅蚩尤,怎知第一次見到你深邃飄渺的眼神,便陷如其中。隻願生生追逐。你細膩的愛排山倒海淹沒我的仇恨與誓言。向父皇求情,饒恕我的愛人,我願意用尊貴的身份交換。
    父皇說,在氤氳崖,蚩尤采下人間由殺戮與複仇幻化成的白色花朵,大局將定。
    父皇答應若能將你拿下,隻需囚禁你,不會傷你。或者當你不再有心挑起戰亂,他會放我們遠走高飛,相愛終老。
    而你,終究被斬在亂劍之下,身邊是原始的狂吼與狂歡。嗬。蚩尤。
    我怎會想到,萬人景仰的父皇如此不守信?或許說天下人早已容不得你,天下人嫉妒你的英勇,豪邁。而我隻是地上不起眼的螞蟻,根本就不能阻止仇恨的火焰。
    我終日坐在楓林中,聽說那是你戴過的枷鎖所幻化而成,每一片紅色的楓葉,都是你的斑斑血跡。拾一片楓葉,那血紅便染濕我的手指。你的頭顱與身軀我也找到,葬在一起。父皇是多可笑,怕你鬼魂作怪,竟讓你身首異處。
    那個木然的女子,你把她從慌亂中救起,她便是你的女人了,即使這是一個陰謀。她已是你的女人,千年不變,滄海桑田已是見證。
    父皇說,蔓珠沙華我的女兒,天下歸我所有,難道你不開心?我兀自梳理我如墨的長發,父皇,我隻要夫君蚩尤。這些楓葉的紅可都是他的血液,他一直都存在。父皇的臉一片驚恐,罵一句孽障,質問我,難道你忘了氤氳崖的藍霧為何終久不散麼?那是被蚩尤殺死的冤魂,是我們平凡的子民,英勇的戰士。
    那麼父親,難道您的手就沒有沾染蚩尤的子民與戰士的鮮血麼?難道不是你一心要征服天下麼?看到你,我隻看到卑鄙與猥瑣。
    記得蚩尤曾經說過,我就像一朵紅色妖冶的花,吐著猩紅的如蛇信子一般的花蕊。即使在危亂中亦不棄高貴。他卻沒想到這美跟蛇信子一樣是有毒的。
           (二)
    父皇的威儀在我的眼裏隻是不屑,他怎配得到天下人的瞻仰?他猥瑣的形態那樣灼傷我。人性薄涼至此,即使榮華富貴,威懾天下,又有何用?
    奔赴黃泉路,把氤氳崖上的白色花朵移植在陰冷的黃泉。蚩尤的血流成一片海,我便用海水去澆灌這罪惡之花,它那晶瑩剔透的白,曾經綻放著邪惡,陰謀,如今變得血一樣火紅,我明白那是蚩尤的血,曾經亦奔放,邪惡及勇猛豪壯。
    每一朵花都盛放著我們的記憶,它們從不曾枯萎,因為那些記憶一直在我心裏滋長,生根,發芽。每一個根都深深抓進我的皮肉裏,痛就這樣根深蒂固。
    每一朵花都叫作蔓珠沙華,我的名字。興許他在生生世世的輪回中,看到這些花心生疑惑,就會有鬼魂告訴他,這是蔓珠沙華。他念這個名字,興許就會想起那個上古年代的愛人。
    後來,這後來亦不知是多少個輪回之後,這條開滿蔓珠沙華的路,被叫做火照之路,聽說有鬼魂在這條路上被喚起生前的記憶。我知道不是他,若是他,他定會來找我。
    直到一日,一個女子走在這條通死的路上,她低下頭對這些花輕語,我知道你是蔓珠沙華,神魔的女人。我從花海中站起來,希望她能告訴我蚩尤的下落,我拉住她的胳膊,可惜它輕易就穿過我的手指。她蒼白的臉漾起微笑,她聲音淒楚,說,神魔已經不知道經曆了多少生死輪回,你恐是再也不認得他,他生生世世都與別的女人終老,千年前的一個女人,他怕是再也不記得了。
    她便是那隻獨角獸,曾與蚩尤血雨腥風,沒想如今幻化成女人,還記得上古年的主人。那一定是因為愛。
    她說,去一個叫作大英的地方,並告訴別人你姓軒轅。
    我遵照她所說的,離開陰冷的黃泉路,再次融入這個陌生的塵世。
    塵世繁華,早已不是當年的荒涼,高樓大廈,人海如梭,一片燈火酒綠中,更突現寂寞,以及我心的荒涼。當年的涿鹿之戰,仍是千年夢魘。
    大英,原來就是曾經的死海所在地。蚩尤的血液千年還在,還在。難道,他一直在,不曾離開過?
    不禁失笑,淚滑落。
    我告訴我遇到的每一個人,我姓軒轅。而那些冷漠與厭惡的眼神,把我隔離,仿佛是最後一根救命的水草也被人抽掉。若我再告訴別人說,我在找蚩尤。是否所有的人都把我當作瘋子?
    一直在等待,在混紅色的夜裏,站在頂樓,遠處燈海絢爛。那個某人,我已經等了很久,從遙遠的上古開始。頭頂的天,昏暗,還有灰色的雲塊。仿佛又回到那個年代,粗魯的戰爭中,你騎著獨角怪獸從石斧下救走我,我攬著你結實的腰,即使天昏地陷,我也不再慌亂。你可以給我安全。
    思念化成一條毒蛇,吞噬我的每一寸肌膚,所有的傷口都像是一朵黴爛的花,散發著潮濕陰冷,血腥。
            (三)
    仿佛是個血色的黃昏,大片大片的紅渲染每一個身影,就如同黃泉路上的蔓珠沙華般妖豔。仿佛是上天給我的恩賜,終於對我千年的等待折磨有了交代。你坐在安靜的咖啡廳,背景是暗淡的紅,我站在喧囂的人海,一隻手撫過玻璃,幻想那一片溫熱觸摸到你的臉。一層玻璃,隔開兩個世界,卻串聯起幾千年的時間。怎能用荏苒來形容光陰?
    你的眼神荒蕪透過玻璃窗,單薄的身軀早不如當年的魁梧。但是我還是把你認了出來,隻因你攪動咖啡的手上暗紅的花朵印記。你是要把它帶給我看麼?即使穿過所有的時間,所有的輪回,所有的滄海桑田,你還是實現了你的諾言?
    而我,卻也一直在等待,在等你平安回來。
    也許你也在尋找我?淚變這樣隨發絲紛飛,心便這樣澎湃。
    努力伸手要推開玻璃門,我要跟你說抱歉。我要對你說,而,其實我找你很久了。眼淚流下來,模糊了視線,你變成了一團墨漬,玻璃卻推不開。我終於歇斯底裏的喊,而,我在這裏。而!
    一雙手搖醒我,原來隻是一個夢麼?一張臉湊近來,如陽光向我撒來溫暖。有一個聲音在說,不要睡在街角哦。告訴我姓什麼?
    我從剛才的夢中回過神來,還有生生的痛纏繞在我的骨骼。我虛弱的回答:軒轅。
    仔細看這張臉,如此熟悉,仿佛是我一直在等,在等的那個人。這又是幻覺吧,思念一個人太久,總會恍惚的以為結局已經圓滿。
    我的左手被人拉起,那一隻有力的右手上赫然印著一朵花,妖冶地吐著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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