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看著眼前拿起茶杯裝深沉的李小二，氣不打一出來……“我要聽的是……”
    “姑娘別急嘛……這雨還在下，還在下……”
    “按照你的速度，明天早上怕是也講不完了……”
    “怎麼會……”李小二重新沏了一壺茶，繼續娓娓道來。
    蘇徹安回看這半載，少時父疼兄愛，即至成年，他也有哥哥的蔭蔽。可行至此時，卻無一人可給他支撐。溫潤的大哥被一隻煞奪去心魂，他即使不甘心，也無可奈何。就像大哥說的，這情愛，未到他時，他便不懂。
    又想起了那隻煞，從生來到死去，他都不曾見過。唯有最後，他站在遠處，聽著它死去的聲音。
    蘇徹安不知道，可季辭卻明明白白，因為他，原本就是蘇徹軒安排在蘇徹安身邊保護他的人。所以，自始至終，唯有季辭，方知始末。
    自從兩兄弟疏遠後，季辭便被委派到蘇徹安的身邊，多多少少也將三少主的近況告知了城主。那時的城主，就已幾近失了心魂。而這一切，都是那隻煞。
    它原本不是煞，在這之前，它甚至可以成為被人們歌頌的“神”，隻是，一念之差，便是天堂地獄。
    那時的季辭基本經手城主所有的事，他是老城主專門為兒子培養的人，以助他穩固這金陵城。是他，看著城主一步步身陷囹圄。那個它，是薑離兒。
    金陵城地處福澤之地，靈氣彙聚，於是，在這富庶之地，滋生了天地間第一隻精，這精，便是後來的薑離兒。薑離兒得益於金陵城的福靈滋養，得以幻化成型。最初的她隻是一團霧藍色的氣，好在靈氣豐厚，她才沒有消散。
    那時的她，也沒有所謂修煉的意識，隻是隨處遊走，不巧的是，她所在的地方，便是蘇徹軒的後花園。她就這樣在這塊靈氣充裕的地方遊走了近半年，蘇徹軒發現她時，她已經從精進化成了靈。有了自己的意識，有了自己的體貌，也懂得了這個世間的基本法則。蘇徹軒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也是他舒坦日子過久了，在薑離兒表明自己的身份時，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興趣滿滿，表明自己願意提供她修煉的場所，並保護她的安全，薑離兒初涉世事，不疑有他。而蘇徹軒也沒什麼壞心思，這種東西隻是在書中了解過，而他當時嗤之以鼻，還大放厥詞，若是真的存在，那就養著玩玩。
    那時他還不知道，精幻化成靈後，居然是人的模樣。他想看看這東西後來會變成什麼樣子，難不成真如書上所說會成神？
    薑離兒要走了他府上靈氣最充裕的房間，蘇徹軒好心，給了它。不僅給了它房間，還給了它名字，薑離兒。他當時取名字的時候，還不知道，這離兒當真是離了。
    蘇徹軒盡全力將最好的都給它，就像在豢養一隻寵物，而他卻還不知後果。精變成靈後，即使汲取再多的靈氣，修煉進度也會變得很緩慢。薑離兒心急如焚，可蘇徹軒卻不以為然，成神……當然不容易。
    彼時，蘇徹軒已經是一城之主，季辭看到現在的城主，有些擔心當時沒有阻止他養這麼個……怪物是不是錯的。他旁敲側擊的提醒蘇徹軒不要對它太上心，蘇徹軒反而安慰他想多了。看著他也沒有耽誤城中要事，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季辭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薑離兒從未在他們麵前展示過自己的術法，所以他們隻知道她邪門的很，倒也不知道她究竟怎麼個邪門法。是以他們除了薑離兒的身份，一直把她當成普通人看。
    朝夕的相處，這份神秘的吸引，薑離兒身上除了修煉外的淡然，早就讓蘇徹軒一顆心都係在了她的身上。情愛猶如入骨毒藥，其中難耐，非親身經曆，怎可體會？
    蘇徹安與蘇徹軒日漸遠離，蘇徹安雖有心親近，可大哥的漠然讓他無從下手。他隻能將這一切解釋為身為城主的大哥太忙碌，又有多少人因為政事忽略了親情呢，數不勝數。
    薑離兒與人類常年累月的接觸，一顆單純想要修煉成神的赤子之心早已沾染上了人間的汙濁之氣。她此時還不知，精怪的修煉，與其生存環境有很大的影響。是以話本上人間那麼多的繁華安樂，為何精怪都會選擇山林安謐的地方修煉？忍受千萬年的孤獨寂寞。
    她本就盤桓在權力中心，時間久了，薑離兒也忍不住想，為什麼他們一族擁有強大的法力，卻生存的如此不易，而小小的人類，甚至有時抗不過一個小小的病痛，卻為何能在這世間生存許久？小小的疑慮和不甘在這個單純的靈身上日漸被放大，而她無所知。
    她從未想過，就連自己的出現，都隻是偶然。漸漸的，一心向往修神之路的她，不知在何時遺忘了自己的本心。
    就像身在帝位上的人一樣，身在其位，反倒向往一般人的生活，反而是旁觀者，心向往之。薑離兒不再精進於靈力上的吸收，反而隨蘇徹軒插手城中之事。她不僅在思考著怎樣將她出現的偶然性轉化成必然，也在想著如何將人類幻化成她的模樣。強大靈力的誘惑，她不相信凡人不向往這種能力。
    蘇徹軒訝於薑離兒的改變，以為是自己的堅持換得了薑離兒的一顧，允許她隨意進出金陵城的任何一處。時間久了，薑離兒與蘇徹軒愈發的親密，蘇徹軒也漸漸的放下了他那聊勝於無的戒心。整天纏著薑離兒做些奇奇怪怪幼稚的小事。
    例如這天，蘇徹軒從金陵台回去後，便一如既往的纏著薑離兒。
    林蕭亦步亦趨的跟在自家主子的後麵，看著眼前的城主屁股一碰椅子便急不可耐的喚著薑離兒，林蕭暗自歎氣，兀自上前斟上一杯茶水。蘇徹軒堪堪將茶水拿起，這邊薑離兒款款的從後方出來，蘇徹軒馬上送到嘴裏的茶水瞬間放了下來，林蕭垂下眼眸，退至後方。
    “離兒，你看！”
    蘇徹軒從懷裏掏出那根自稱是南海神珠所做的簪子，渾身通透，沒有什麼裝飾，倒是素雅的很。蘇徹軒獻寶似的舉到薑離兒的眼前，後者淡淡掃了一眼，徑自坐在了主座上。蘇徹軒掩飾著眼底的失望，轉身笑哈哈的不管薑離兒的抗拒將簪子戴在了她的頭上。他看過一些野史上有記載，這種珠子有利於靈力的吸收。
    蘇徹軒看著眼前的茶水，突然對薑離兒說道：“離兒，你們靈都有超乎自然的能力，你可否將這茶水凝成冰？”蘇徹軒一臉期待的看著薑離兒。
    一臉淡漠的薑離兒掃了一眼茶水，“這有何難？”她抬起一隻手，覆在滾燙的茶杯上，瞬間那還冒著熱氣的茶水表麵結上一層薄冰。蘇徹軒驚訝的看著眼前的變化。薑離兒放下茶杯，單手撐著臉，“今日城中可發生什麼好玩的事情？”
    蘇徹軒收回目光道，“嗯……也沒什麼，無非是百姓小打小鬧，一些雞鳴狗盜之徒又出現罷了。”蘇徹軒拿起茶杯把玩。
    “用不用我幫你？”
    蘇徹軒一愣，“幫我？幫我什麼？”
    “幫你殺了他們。”薑離兒眼底凶光一閃。
    蘇徹軒嚇的站起來，“離兒，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都是我金陵城的百姓，怎可隨意殺掠？”
    “你激動什麼，我隨便說說罷了。”薑離兒起身，離開了。
    蘇徹軒站在堂前，若有所思。
    是夜。
    薑離兒盤腿坐在床上，緩緩吸收著天地靈氣。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找尋她出現的原因。她不相信，作為唯一擁有超乎自然的能力的靈，難道真的隻能憑借所謂的契機才能現世？
    薑離兒看著手上緩緩成團的靈氣，結合她在蘇徹軒那裏讀到的古籍，她認為，在人為的特殊環境下，精也是可以形成的。她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再幻化出繼她以後的第二隻精！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同類，不必再看他人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薑離兒陡然握碎手中的靈氣，美目中滿是化不開的怨念。
    蘇徹安已經好久沒有看見自己的大哥了。他坐在自家庭院中，叼著狗尾巴草，無聊的看著自己衣袍上的紋路發呆，新來的季辭垂著頭默默站在身邊。
    “好無聊啊啊啊啊啊，季辭，我們來打一架吧！”
    蘇徹安從石凳上跳下來，吐出狗尾巴草，擺出戰鬥的姿勢對季辭說道。
    季辭抬頭看著小主子白淨的臉，搖搖頭，“你打不過我。”
    蘇徹安早知道是這樣，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想試試這個大哥給他的人實力如何，他總是這樣輕飄飄的話打了回來，蘇徹安卻是已經衝了出去。拳頭離麵門堪堪還有一拳的距離，外麵的小廝高聲道：“少主！城主請您過去！”來不及收力的蘇徹安差點傷到自己，季辭抬手用最輕的力道接下這一拳。
    蘇徹安撇撇嘴，轉而又高興道：“我大哥找我了！趕緊的，跟我找他去！”他朝季辭一抬下巴，率先走出去。
    蘇徹安住的地方離蘇徹軒很近，片刻時間，他已經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蘇徹軒府上的主座上。
    “怎麼還是這般沒規矩？這可是城主的地方，好大的膽子！”蘇徹軒人未到，話先到。先前還翹著腿的蘇徹安從位子上跳起來，“大哥！我都好久沒見過你了！”說話間已經跑到了蘇徹軒身邊，親昵的摟著大哥的胳膊。
    蘇徹軒攜著他一起走，“最近太忙了，你有大把的時間怎麼不去練武？”
    蘇徹安叫道：“現在這金陵城已經沒幾個人能打得過我了！大哥！你都不想我的嗎，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蘇徹軒看著眼前絮絮叨叨的弟弟，隻感歎時間流逝的太快，眼下這唯一的弟弟，如今也長到這般大了。
    思緒瞬間又飄到了薑離兒身上，想到近日她的所作所為，眉頭又皺了起來。
    蘇徹安說了半天，發現自家大哥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裏，枉費他揣著大半個月的話等著跟他吐呢……他也不說了，撐著頭靜靜的看著自家大哥。
    蘇徹軒回過神，發現弟弟不說了，見他直直盯著自己，不由的摸摸鼻子，“怎麼不說了？”
    “大哥，你根本就沒聽我在說什麼……”
    “你說，我聽著，大哥保證好好聽著……你說我們的桃花紅……”
    蘇徹安看著眼前的大哥，發現他有些看不清一直親近的大哥了，從前的他們，哪怕是發現一隻螞蚱，都會在一起研究半天，而現在的他，突然不知道大哥在想什麼了，現在他們每次見麵，就像例行公事一樣。蘇徹安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一向無憂的少年，心頭開始放了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