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一做錯事，就喜歡拉冷清寒的衣角，這次也不例外，“師尊，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葉征，否則我也不會……”
    “事情都已經做下了，又能挽回什麼？”冷清寒任他扯著，少年的臉因他的話而愧疚的垂下了頭，他心緒微動接著道：“不過一世英名的將軍死後所做之事也是令人費解，早些去了也好過去侮辱那些枯骨。”
    “死鬼所做之事怎麼看也不像侮辱吧……”
    一旁的冥昭並不讚同冷清寒這句話，他展袖一揮，殿宇寬廣的地麵突然裂了開了，一排排被密封的很好的酒缸，全部從裂開的縫隙中被冥昭的術法托舉了上來。
    白旭雪皺了皺眉，怕冥昭亂來，上前道：“還沒到時辰呢，這些骨酒不能開封……”
    不用問，這些一個個足有一人高的酒缸之中一定是用酒水泡滿了白骨。
    “也虧他想的出來，竟然用渡魂海海水幫這些孤魂野鬼了卻心願……”冥昭敲了敲其中一個酒缸的缸身，好奇的附耳貼了過去。
    “渡魂海水？”冷清寒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但又沒有太過篤定。
    “這些屍骨都是戰場上的士兵，戰死後魂魄被拘於異鄉，回不了自己的家鄉，而心存不甘，飽含怨懟不願入輪回道……將軍憐他們淒楚，這才想到用渡魂海水幫他們看一眼家鄉，待這些魂魄得償所願後，自己就會化入怨氣，自入輪回，倒也省了將軍好些力氣……”白旭雪緩緩解釋道，他當年就是看中死鬼葉征的品行，這才追隨於他，幫他用推演之術尋找每個古戰場的方位。
    “所以本王說他無聊，人界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僅憑他一己之力，能做多少事情？徒勞無功罷了。”冥昭直起身子道。
    冥界的渡魂海，永遠都是昏沉陰鬱，深不見底的，死去的眾生都要通過這片海域，欲魚的存在就是馱著這些魂魄過海，以此到達對麵的“求花橋”待衡量完人世罪孽後，再過鬼門，入輪回。
    那些過海的魂魄，可以通過如同鏡麵一般的海水，見到自己的一生，見到親人的麵容，情景交錯，走馬觀花，卻絲毫不落。
    而欲魚在馱人的過程中，會不斷的吸食這些魂魄身上的七情六欲和前塵舊夢，等到了彼岸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傳聞中，若你前世活得久，這渡魂海就更遠一些，欲魚從你身上吃的就多。
    若你前世不幸在繈褓中就夭折了，那估摸著欲魚轉個身就到了彼岸，基本什麼也沒吃到。
    所以說，有些人有時候會有一種明明沒有來過得地方，卻熟悉的很，像來過無數次；有些時候明明沒有做過的事情，卻感覺以前曾經做過般匪夷所思……等等，這些念頭往往一轉而逝，卻不知道這些可能都是前世來過，做過，遇見的事，隻不過欲魚馱你的時候吃的少，記憶產生了混淆……
    “為什麼不直接引他們入冥界，反而要用酒缸這種法子？”得知事情始末，孟歡張了張口有些幹巴巴的問道。
    “這些魂魄在塵世耽擱太久，哪裏還進的了冥界，本王的欲魚挑嘴的緊，隻要新入的魂魄，這種它根本看都不看，更別說讓它馱了。”冥昭接著道：“他大張旗鼓的挖取屍骨，用酒缸泡著，就是想讓渡魂海水浸透了這些屍骨，一來這些魂魄可以通過渡魂海看到前世故鄉，二來幫他們掩蓋魂魄久留的凡塵氣息，好讓欲魚馱他們渡海。”
    冥昭的一席話，讓孟歡和冷清寒啞口無言，原本都以為僅僅隻是死鬼葉征異於常人的癖好，沒成想卻是這等局麵。
    一個戰死將軍，費盡心思，隻做一件事，讓這些難以歸鄉的士兵，再看一眼故鄉……
    “那抓我師尊是……為了什麼？”孟歡堅持問道，此刻，他心中充滿了愧疚和不安。
    “將軍根本沒想過要殺掉這位仙君，隻想用他泡過的酒水倒入這些酒缸之中，沾染些靈氣，好使得渡魂海水浸透的更快罷了……”白旭雪修勻的手指一一撫過那些酒缸，不自覺的想起死鬼葉征曾經說過的話。
    “他們回不了的故鄉，由我帶他們回去……”
    “我會讓他們全都了結心願，不管花費多少時日……”
    “他們太苦了，若我連這等小事都做不到，還配做什麼將軍？”
    “……”
    葉征其人，頂天立地，言出必行，寬容仁厚，實乃一好兒郎。
    當年的孟川曾不吝讚歎過，亦是竹葉青和白旭雪願意跟隨他的初衷。
    冥昭似乎有些苦惱這些酒缸，他自言自語般道：“這些玩意等到死鬼回來，裏麵的東西都該臭了吧……”
    “回來？他還回得來？”孟歡聞言，滿含期待的看著冥昭。
    冷清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狀似安撫。
    “他當然得回來，不然本王的死門誰來守？本來他是沒資格做守門鬼的，不過他命裏特殊，勉強夠了格。他今日的劫數本王早就算好了的，但沒算到殺他的人是你。”
    “我……”
    冥昭說的沒錯，孟歡也沒想到殺葉征的人會是自己。
    “誰讓本王是個操心的命，病鬼還沒醒，死鬼又出了事……哎……早知道不當這勞什子鬼王了，做個孤魂野鬼的倒也挺好，樂得自在。”冥昭朝著孟歡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走了，走了。回回遇見你，本王的手下要麼傷，要麼死，真是奇怪，下回可別讓本王再碰著你了……”
    他說完，身形一虛，如同之前一樣，消失在了原地。
    冷清寒在確認鬼王真的走了之後，這才有些撐不住的歪了歪身子。
    腿上的術法早就沒了效力，方才他一直提防冥昭，未敢鬆懈半分。
    “師尊，我背你。”孟歡趕緊轉過身，指著脊背，示意冷清寒上來。
    “不必，我還可以……”一個“走”字尚未說出，孟歡直接拉過他的手臂，搭在肩頭，一個用力，架著他的雙腿直接背了起來。
    冷清寒還從來沒被人背過，很不習慣的動了動。
    “師尊，再動會掉下去的，抓緊我。”孟歡微微側頭，邊說著托著冷清寒身子的手臂邊用力了幾分。
    “我先送我師尊回去，再來幫你收拾這些。”孟歡留給白旭雪這麼一句話，背著冷清寒踏著來時的路便離開了。
    “累嗎？”
    “不累。”
    “累了就放我下來。”
    “徒兒不累。”
    “背後疼嗎？”
    “不疼……”
    一路上，冷清寒問了孟歡不下數遍，不止他受了傷，孟歡的背上也受了傷，他心中惦念著，卻又不敢強行掙脫。
    “師尊太瘦了，完全感覺不到重，所以徒兒不累。”孟歡走的四平八穩，明明可以馭魔氣，他卻偏偏不想用，就想這麼靜靜地背著冷清寒走著。
    “回去徒兒給師尊做些吃的，師尊多吃一些……”孟歡感覺身上的人實在太輕了，暗暗下決心要趁這段日子把冷清寒養胖一些。
    “為師不吃。”
    “徒兒手藝可好了，師尊嚐過味道，一定會喜歡上的。”
    冷清寒盯著少年五黑的發頂，沉默了下，開口問道：“你會做些什麼，純正聖境的靈魚？”
    “隻要是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上跑的，就沒有徒兒不會的。”孟歡心虛的道：“靈魚……咳咳……師尊就別提了吧，徒兒以後不會捉了。”
    冷清寒屈起指節輕叩了他一下，道：“還有以後？”
    孟歡立刻苦著臉：“沒有以後，哪裏還敢有以後……”
    “……”
    離木屋越來越近，孟歡的腳步不由走的更快了些，仿佛那裏不是什麼破落荒屋，而是他和冷清寒的家一樣……
    

    作者閑話：

    寫著寫著感覺鬼王成了究極工具人……屬下一出事，就慌裏慌張的趕過來救人~真是操心……
    下幾篇不出意外，就是師徒兩個人的同處時光了~
    應該不止我一個感覺到偶爾會有那種，這事情我明明沒做過但是好像曾經有經曆過的這種熟悉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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