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這人忘性大，不記事。我的慈悲心以後您幫我收著，時不時的提點我點兒就行。”孟歡這人就這樣，但凡冷清寒給他點好臉色，他就開始沒臉沒皮的胡扯起來。
    “胡言亂語。”
    冷清寒走到竹葉青麵前，默念起了往生咒。
    “衍師真是個神算子……”隨著竹葉青的身子慢慢消散，死鬼也像被人抽出了全身力氣般，無力的坐著。
    白旭雪是個注重儀容的，一被放開就伸手理著被弄亂的雪發，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我與將軍相識這麼久，將軍應該知道我的卦象從沒出過偏差。”
    “那倒也是，畢竟你師承仙界初元真人門下……”死鬼生前在戰場縱橫多年，早已習慣了生死，就算現在就要殤亡，他看起來也是平靜的。
    “你不氣我？”
    “氣什麼？氣將軍把我賞給蟾蜍精嗎？別人不了解將軍，難道我還不了解嗎？將軍的品行不至如此……”白旭雪看了眼儼然氣絕的蟾蜍精，接著道：“它終於去了，我倒也落個一身輕。”
    他施施然走到孟歡的麵前，雙手合十，施了個獨有的衍師禮數，才開口道：“多謝，否則旭雪難逃厄運。”
    “我一直更好奇，你是怎麼被這醜東西纏上的。雖說你這容貌確實是世間少有，也不至於那蟾蜍精這麼癡迷吧……”孟歡踢了踢蟾蜍精，確認它有沒有死透。
    白旭雪很不願提起那段往事，雙眸閉上又睜開，“說來道去，不過是當年的一場孽緣……”
    妖族修道，本就不易。而當年的蟾蜍精因修煉急攻近利，導致道法反噬失了神智化為原形。
    它昏迷之中被河水衝到了岸上，差點被炎日活活曬死，恰逢衍師白旭雪學成下界，遇見了快曬成幹的蟾蜍精。
    他的師父經常教誨他要心存善念，白旭雪又是個純良的，撿了個樹枝就把蟾蜍精挑進水裏去了。
    蟾蜍精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白旭雪驚為天人的臉，當時就入了迷，還沒看多久，美人做完這些，扔了樹枝就走了。
    由此，它心裏就惦念上了，待身體恢複第一件事就是四處打聽白旭雪，後麵聽聞他在死鬼手下做事，毫不猶豫的就跟了過去。
    白旭雪每占一卦，為表尊重，卦前都是要淨身沐浴一番的，可巧那天被蟾蜍精遇見了。美人出浴，自是撩人心扉，勾人心弦，蟾蜍精本就心存愛欲，見到這副如珠似玉的身子哪裏還忍得住，當下也不管身處何地，直接撲了過去，強迫其與之歡好。
    白旭雪哪裏遇見過這種情況，驚慌失措下被一醜陋之妖占盡了便宜，那時他萬念俱灰，緊要關頭之時，天邊傳來一聲巨響，道道明雷穿過雲頭打了下來，那蟾蜍精因壓在他身上，被打了個正著，整個妖身當場被劈了個焦黑，而白旭雪毫發無傷。
    直到竹葉青問聲趕來，把他從蟾蜍精身下拖了出來，他才回過神，臉色灰白難看，抖了許久才把竹葉青給他的衣服穿好。
    竹葉青認為蟾蜍精已死，隨意命人尋個地扔了，越遠越好，別讓衍師瞧見。
    那兩隻小妖也是個死心眼的，馭風不知道跑了多遠，尋了個瞧不見底的深淵就給丟了下去，沒人知道那深淵底下是一條暗流，正是魔域血河……
    往後的時日裏，白旭雪偶爾會做起那樣的噩夢，一醒來汗濕全身，渾身犯怵。
    白旭雪身為衍師，當然知道那天有難，他早就為自己卜過一卦，隻知那天會有劫雷，他既然也是個修煉的，有劫雷出現倒也不足為奇，可卦中的意思卻是勿需擔心，自有化解。
    隻不過白旭雪沒想到的是，化解的方法竟然是以那樣的方式，若是知道，當時還不如直接被劫雷劈死算了。
    “冒昧問一下，衍師該不會是隻白鴻鳥吧？”孟歡打斷了他，饒著白旭雪走了兩圈，腦中不由得就出現了一種白羽雪頸，高潔優雅的飛鳥，暗道，像，實在是太像了。
    白旭雪點點頭，“我確實是白鴻鳥妖。”
    孟歡算是徹底明白了，這明顯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你身上還有仙氣，不像妖物。”冷清寒做完一切，側目看著白旭雪忽然開口道。
    白旭雪苦澀的笑著，“我是半仙半妖之體，隻因我父親本是妖族的雪鷹妖，卻愛上了仙界的白涇仙姬。才有了我和哥哥，仙妖自古以來就不能結合，所以我和我哥哥生來就有些殘缺。”白旭雪說著，抬起了手，這才讓人看到他一雙手背上遍布著紅色的紋痕。
    “我的羽翅生來就是斷的，所以根本修不了什麼高深術法，哥哥還好一些。”
    “你這周身氣度應該是師承高師，可為何要助死鬼行惡？”
    冷清寒見他行為舉止無不透露著典雅規正，但所行之事卻讓人難以理解。
    “作惡？”白旭雪這下愣住了，“作什麼惡，除了這次竹葉青抓了仙君之外，雖然手段有些粗暴，可並沒有做過什麼大奸大惡之事。我當年就是看重將軍正肅寬仁才跟了他，為他占卜每個古戰場的方位，讓那些……”
    孟歡忍不住打斷白旭雪道：“讓那些忠義之士戰死的屍骨，被重新挖出來泡酒喝？來滿足自己異於常人的癖好？”
    “……”
    白旭雪被他說的麵色茫然，他側目朝死鬼道：“將軍沒給他們說過？”
    死鬼緩緩摘下了沉重的頭盔，露出了一張飽經風霜的滄桑麵容。
    一條醜陋的長疤越過了眉骨，橫過他已渺的一目，一直蜿蜒到下巴，生生毀了這副俊顏。
    “說什麼？這種事有什麼好大肆宣揚的？”此刻，他周身猶如細沙，正在慢慢的散失。
    “將軍既是在做善事，又何懼他人言語……”白旭雪的話讓冷清寒和孟歡同時一怔，善事？挖人屍骨拿來泡酒？這種不堪設想的事是在做善事？
    “既是做善事，又為何抓我師尊入酒，還設宴聚妖？”孟歡率先開了口，當時那些妖怪看著酒缸的眼神都恨不得活吞了其中的冷清寒，所以他覺得死鬼怎麼看都不像個樂善好施的。
    白旭雪道：“你是魔族，難道不知修仙之人的靈力更為滋養？”
    “滋養什麼？”
    見孟歡一臉不解，白旭雪有些訝然的道，“難道你從來沒有主動攝取過？你們這樣好，我以為你們早就……”
    他說的隱晦躲閃，孟歡就算不明白這下也明白了。
    因著冷清寒就在身旁，他微微紅著臉道：“攝取靈力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會……”
    怎麼可能會佻薄師尊？孟歡突然咽下了接下來的話，一手摸著自己的胸口，那裏正有力的跳動著，絲毫沒感覺到任何不適和痛楚，與此同時，一件事情漸漸在眼前明晰起來。
    他是沒有主動接近冷清寒，可魔蛟入體的那日，卻是冷清寒主動把靈丹給了他啊……
    孟歡猛然醒悟過來，冷清寒對於現在的他來講，隻要攝取了他的靈力，那就是大補，更何況冷清寒又比其它修道者的靈力更為精粹。
    難怪和師尊相處的這幾日，看見他總覺得有些……誘人。
    死鬼把長槍一豎，許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他一字一句的道：“可憐白骨攢孤塚，盡為將軍覓戰功！”
    聲音悲壯孤寡，淒涼無際……
    孟歡神情有些複雜，曆代名將的豐功偉績，哪個不是由無數白骨血肉堆砌而成的？
    所謂的萬裏河山，盛平太世亦是暴虐嗜血的殺戮所換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