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許你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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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意淋漓,如火的楓葉恰如她今日的嫁衣般奪目,熱烈而寧靜。
常廣思,不,那時應該稱之為陸廣思,白夜幻府中風流韻致,麵白似玉的公子哥。
他無心府中事宜,執著一把折扇,瀟灑的流連於花叢之中。
在祿庸城第一青樓采春閣,連無枝一身絳紫百花饒蝶紗衣就這麼入了陸廣思的眼,這般端麗的人兒,陸廣思是卯足了勁兒討好。
連無枝本是黎秋國逃來的,身側還帶著個弟弟,受人蒙騙之後賣入了青樓,逃脫無法後,隻得屈辱偷生,可憑著她豔麗標致的臉蛋和出塵驚豔的舞姿,很快就做了采春閣的花魁之一。
陸廣思自從見了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顆浪子的心奇跡的收了起來,今日送個珠釵,明日送個瓔珞墜子,什麼好東西都往連無枝跟前送。
“你要為我贖身?”連無枝坐在菱花銅鏡前,細細描著眉,身後玫色羅帳微微動了一下,周身一暖就被人輕輕擁住了。
陸廣思溫柔的在她耳邊承諾著:“恩,我要許你八抬大轎,還要許你長長久久,一生歲月安寧,你看可好?”
連無枝甩了手中的青黛,嬌嗔道:“誰要嫁給你,你個色胚子。”眉目間卻盡是情意。
陸廣思笑道:“我不色,你腹中哪裏會有我的骨肉?”
連無枝倚在他懷中,有些擔憂,“你父親會不會嫌棄我是青樓女子……”
陸廣思輕柔的摸著她的小腹道:“不會,一切有我。”他執起連無枝的纖手,一根根視如珍寶的吻了過去。
幾日後,終是如願以償,將美人兒迎進了白夜幻府,連帶著還有連無枝的弟弟連無雙,他無處可依,無處可去,隻能跟著連無枝。
陸長明見人被領進門,痛罵了陸廣思一頓不說,言語間毫不客氣的羞辱連無枝。
“抱歉,讓你受委屈了,我一定會娶你的,等我。”陸廣思麵帶歉意,換來的是連無枝理解的笑容。
白夜幻府即使大不如前,曆代府中女主人哪個不是正門正派的清正身份,又哪裏能容下一個妓子?
許是陸廣思的堅持有了成效,陸長明終於鬆了口,願意接納連無枝,但是要等孩子生下來,再行繁瑣的成婚之禮。
陸廣思連聲應下,忙不迭的照顧連無枝,十月懷胎,在朗朗晴日的一天,生下一個男嬰,取名為陸夏朗。
白夜幻府喜事不斷,紅幔與彩燭將原本有些灰敗的府邸裝扮的綺麗歡慶。
當賓客離盡,陸廣思酒意微醺緊抱著一個紅檀木箱,走進了喜房中。
“娘子……”陸長思看著床榻上的安安靜靜的新婦,柔聲換了一句,隨後用著一根係著紅綢的清透玉如意挑起了那方紅蓋頭。
他原本以為蓋頭下麵是嫣紅嬌媚的連無枝,誰料一揭開卻是冷冰冰的一截粗糙木頭。
當下酒醒大半,連手中的箱子也落在了地方,裏麵打磨精致的一套銀飾就這麼被摔了出來,灑了一地,這是他準備送給連無枝的首飾。
連無枝的氏族中有一奇俗,凡是族中女子出嫁,家中不管貧困與否都會有一箱銀飾,連無枝無意中說過,可陸廣思有心記了下來,想在新婚之夜給連無枝一個驚喜,可眼下驚喜卻變成了驚嚇。
陸廣思寒著臉,一把掀開了那木頭上身上的喜衣,一堆鼓鼓囊囊的稻草就這麼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父親……”陸廣思心下頓明,匆忙朝陸長明房中跑去,一腳踹開門,卻空無一人。
陸廣思的臉越發陰沉,摸索著打開了陸長明房中的暗室,毫不猶豫的就走了進去,果不其然,在冰冷昏暗的空闊暗室之中,陸廣思看到了讓他心肝懼裂的一幕。
陸長明正和一個身穿鎏金軟甲的男子站在一起,而他的妻子,連無枝,就在他的麵前,迅速的被一團金紅火焰燒成了一堆灰燼,周圍零落著未燒完的赤紅碎帛,一顆泛著紫色流光的珠子漂浮起來,慢慢落在了陸長明的手中。
“父親,你在做什麼?”陸廣思努力抑製憤怒,壓聲質問。
“你看不出來嗎?她是木心一族,隻要用南明離火煉製,就能得到木心露,喚醒早已泯滅的白虎血脈,像前府主一樣,不懼天劫,輕易得道升仙。”陸長明幽幽的看著那顆木心露,走了兩步遞給陸廣思,蠱惑般說道:“為父老了,不想再求什麼仙,你把這個吃了,喚醒血脈以後,很快重振白夜幻府……”
陸廣思忍無可忍一巴掌拍開陸長明的手,木心露直接被他拍飛了出去。
“你!”陸長明怒瞪了他一眼,正待去撿,卻被陸廣思一把拉住,他臉上滿是失望和痛楚的道,“我以為你已經放棄了,你明明答應我讓我與枝兒成婚,可你卻用一截木頭來騙我,你暗地裏做的這些,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那是我的妻子!也是朗兒的娘親!”
陸長明冷笑一聲,“要不是她腹中有我陸家血脈,我早煉了她,一個妓女,想入我白夜幻府,真是癡心妄想。”
“父親……重振白夜幻府就這麼重要嗎?”陸廣思臉色蒼白的問道,當初他所承諾的許她一生平安,瞬息間早已經破碎成塵,那顆落在冰冷地麵上的木心露此刻正刺痛著他的雙眼。
陸廣思悲憤至極,運起一掌便朝陸長明劈去。
“不肖子!”陸長明連忙躲閃,堪堪避過。
那鎏金男子見他父子二人相爭,心緒轉動,趁其不備,撿起木心露,身形一晃,不見了蹤影。
“厲池淵!爾等老賊,卑鄙無恥!”陸長明這一分神,被陸廣思打了個正著,又氣又急之下,吐出一口濁血。
“你騙我木心露有兩顆,誰料結出來的隻有一顆,受你蒙騙,費了我近半身靈力,差點為你白白做了嫁裳!這木心露我就取走了!”
空中傳來縹緲的一道男聲,很快就再也沒了聲響。
“噗……”陸長明氣的又吐出一口鮮血,他第一次看到連無枝因情緒起伏而隱隱發紫的瞳孔,就認出了她是木心一族,當下忍住狂喜,假意同意了這門婚事。
好不容易說服淩霄閣的厲池淵施展南明離火,費了多少心思,眼看大功告成之際,被人中間截胡,豈能不急怒。
況且他根本沒騙厲池淵,木心露確實有兩顆,一顆是連無枝,另一顆則是連無雙。
但是,他隻是利用厲池淵,根本沒想過給他木心露,如今再讓他施展南明離火恐怕就難了,不過沒關係,隻要連無雙還在,就不愁沒法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連無雙在親眼目睹連無枝慘死後就偷偷跑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父親,你我之間便這樣吧。”陸廣思重重的朝陸長明磕了三個頭,顫抖著手攏起一地的骨灰和碎帛,頭也不回的走了。
“站住!你個逆子!你去哪裏?!”陸長明受了傷,根本留不住陸廣思,隻能眼睜睜看他離開。
從此,世間少了陸廣思這個人,純正聖境中卻多了一個常常爛醉如泥的合虛仙君常廣思,他的身邊還有個名叫夏朗的小徒弟。
“你負我!為何負我……陸郎……我好疼啊……”連無枝眼含血淚,在看到常廣思的這一刻,周身充滿著怨氣和不甘。
“我從來沒有負你……紫……紫鳶花下,還埋著一箱銀飾,那是我準備送給你的……新婚之禮。”
利爪已經穿透血肉,直抵臂骨,常廣思離開玉咒沼澤,周身早就慢慢聚起了靈力,可他並沒有用在傷口處,唯有劇烈的疼痛提醒著他,這一切不是夢。
“紫鳶花……銀飾?你負我!你負我!”連無枝目光茫然片刻,隨即又狠戾起來,一張臉開始變化,慢慢融化焦爛,流著腥黃的膿水,一張朱唇早就變成血口,露著嶙峋牙床,嗚嗚嚎叫著,朝著常廣思的麵門就咬了下去。
本該新婚燕爾,甜蜜悱惻,豈料被人活活燒死,魂魄飄蕩與人世,因心懷一絲眷戀,不得安息,其中屈怨又怎能輕易被化解?
“師尊?!你放開他!快,快放開!”夏朗抱著連無枝的腰身就往後拖,他沒有用劍,也不敢用劍。
一道澄澈藍光橫掠而過,無情劍生生卡在了連無枝的尖齒中。
冷清寒腕間一用力,直接橫劍卡著連無枝倒退好幾步。
“呲啦……”無情劍本就靈流充沛,與連無枝的鬼氣相碰,像是冰水滴在了炙鐵上,冰的她急忙鬆口,仰起頭瞪著凸出的眼球,摸著嘴巴,痛苦無比。
“師弟!不要!”眼見著冷清寒抽著符咒直直甩出,常廣思直接撲在了連無枝身上,擋住了這張驅邪符咒。
“你,你這又是何苦。”冷清寒搖了搖頭,他不懂這種感情,那女子明明已經鬼化,師兄又何必自討苦吃?
連無枝嘶吼一聲,一口咬在了常廣思的脖頸上,研磨撕咬著血肉,發泄著積壓已久的恨意和怨氣。
孟歡看到這情景,身子莫名一抖,捂住了孟蘭的眼睛,可彌漫的血腥味還是刺激到了她,尖牙磨霍,忍不住咬在了孟歡指間,孟歡皺了皺眉,習以為常的沒有移開。
冷清寒見狀,立刻撕下一道布衫,施了靈咒,動作迅速的橫過孟蘭的齒間,在腦後牢牢的係了個結。
“意誌不定,先這樣,罰她半個月不準進食精血。”冷清寒順手又在她腦後拍了道較小的符咒,這才站起身看向連無枝。
孟歡抽出手:“……”
“?”孟蘭無辜的眨了眨眼睛,聞著血腥味口中又流出了些涎水。
常廣思抱著連無枝,低垂著眼睫,柔聲道:“我說過……許你長長久久,一生歲月安寧的,對不起,還是負了你……”
他忍住疼痛,掰過連無枝的頭,萬千深情的,閉目吻在了那張血肉模糊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