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傳來的刺痛，讓孟歡微微蹙了蹙眉，他隔著一層黑布溫和的摸了摸孟蘭的頭，臉上看不出其它神色，唯有一雙眸子冷凝無比的緊緊盯著一身華服宮裝的皇後。
    而經過這麼一出，皇後的臉色也極為難看，這少年方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氣氛僵持不下，一個捏著細嗓身穿深藍錦衣的人連忙走了過來，麵帶諂媚的說道：“皇後娘娘，時辰也不早了，可別讓皇上等急了……”
    皇後臉色略微和緩了下來，在孟歡幾人身上一一掃過，語氣不甘的說道：“別讓本宮再碰見你們，瞧著就讓人煩心，走。”她點了點腳下，慢慢回了車輦內，紗幔複又落了下來，待這華貴的皇家車輦走遠，才敢有路人說話，“早就聽聞皇後娘娘要回娘家省親，陣勢可真不小，看樣子皇帝真是寵極了她。”
    “光憑那張臉，皇帝還不被她迷住？天下第一美人名不虛傳呐！也不知梅府上輩子積了什麼德，能生個這麼漂亮的閨女，光憑一張臉輕而易舉的就坐上了皇後的位子……”
    有人嗤道：“她哪裏像個母儀天下的皇後，連仙家都敢得罪。”
    “噓……別說了，仙家的幾位還在這兒呢，趕緊散了散了……”
    有人偷瞄了冷清寒一眼，隻覺得他臉色冷的可怕，趕緊拉著其它人散了。
    “你方才在想什麼。”冷清寒的目光深不見底，似是要看透孟歡。
    他教導了孟歡這麼多年，今日卻見他如此失態，冷清寒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對他太過於縱容了。
    “我……”孟歡垂下眼睫，放下孟蘭，撩起衣擺跪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叩首道：“弟子知錯……我……我想殺了她。”
    冷清寒抬手施下了一道結界，將嘈雜的街道隔絕了起來，隨即語氣冷淡的道：“我給你蘊靈珠，並不是為了讓你傷他人性命，而是讓它能保護你一生無憂。”
    冷清寒朝他伸出手，接著道：“把它拿來。”
    孟歡立刻拿出了蘊靈珠，遞給了冷清寒，珠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有些溫熱。
    冷清寒將它拿在了手中，閉目凝聚起了靈力。
    當寸寸細紋遍布珠身時，孟歡明白過來冷清寒想要做什麼，他膝行幾步，拉扯著冷清寒的衣角，搖著頭急忙道：“弟子知道錯了，求師尊不要，不要毀了它！”
    冷清寒不為所動，修長的手指一個用力捏碎了好不容易練成的一品靈器，同時，孟歡也感覺心上的一角也隨之破碎。
    這是冷清寒為他煉製的靈器，有了它可以讓孟歡如同門師兄弟一般無異，禦劍飛天，施展術法，而今日冷清寒毫不猶豫的就捏碎了它。
    這是個可以助他施展仙術的靈物，蘊靈珠是讓他有一點點信心，可以站在冷清寒身側的信念，還有那一點點……可以保護師尊的天真想法。
    “你若真的依靠蘊靈珠殺了她，早晚會害了你自己，往後還是好好修行劍術吧。”冷清寒不知道蘊靈珠對現在的孟歡意味著什麼，他隻知道一切能讓孟歡有邪念的東西，都不應該出現。他隻希望孟歡這一輩子，能心存仁善，平靜無恙的活著。
    冷清寒道：“你心不靜，自己背一段靜心訣。”
    “是。”孟歡低低應了一聲，把孟蘭推給了夏朗，咽下喉間的酸澀，直挺的跪著，口中緩緩念道：“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
    夏朗帶著孟蘭站在一側，並沒有上前勸慰冷清寒，他知道遙光仙君對孟歡一向嚴厲，此時若開了口隻會惹冷清寒更為不快。
    待一段靜心訣念完，孟歡停了下來。
    “心靜了嗎？”冷清寒道。
    孟歡點了點頭，沒有起身，抬頭看著冷清寒：“師尊，這次我並沒有做錯，我隻是想保護師尊，你是我師尊，我不能容忍別人那樣對待你。”
    說到這裏，他聲線忽然擰緊：“誰若還敢如此，不管是誰，不管師尊如何罰我，我還是會像今天一樣，殺了他們。”
    冷清寒神情微凝：“你……”
    孟歡的話，就像一個鐵錐，緩慢而堅定的鑿著他被堅冰覆蓋的心，雖然鑿不開卻帶著重重顫動。
    孟歡確實沒做錯什麼，隻是起了不該起的殺念，而這殺念卻源於他。
    冷清寒第一次迷茫了起來，責罵還是懲罰，或許都過於牽強，而他此刻能說出口的話也極為幹澀，“罷了，沒有下次了。”
    孟歡站起身，臉上神色明顯輕鬆許多。
    冷清寒撤了結界，道：“莫要再耽擱了，還是趕緊前往白夜幻府為好。”
    幾人不再逗留，朝著白夜幻府的方位走去。
    沒有人看見，孟歡悄然回了頭，盯著方才那車輦離去的方向，目光越發深沉陰冷。
    幾人一到白夜幻府，並未見有任何人前來相迎，又見高大的朱門微掩，夏朗上前幾步，試探的推開了些，入目就看到一副破敗之景。
    枯枝敗葉落了一地，房屋破舊不堪，欄杆回廊上不見原來的色彩，蒙了一層厚灰，一看便知鮮少有人打理。唯有正中央坐落的一尊白虎雕像，呈猛虎撲地勢，麵目凶狠，虎齒尖利，一對虎眼炯炯有神，斑紋細膩流暢，擦拭的極為幹淨，不見一絲塵埃，和四周的衰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師尊，小心些，這路上有些滑。”孟歡率先走了幾步，許是他們來人界之前下過幾天雨，白夜幻府內青石鋪就的路上新長了些青苔。
    “這白夜幻府怎麼也有一座雕像，無鋒城的是個烏龜，這又是個老虎。”孟歡圍著那座雕像走了一圈，摸著下巴道。
    夏朗沒好氣的道：“什麼烏龜，老虎……那，那是玄武和白虎！”
    孟歡歪倚靠在硬邦邦的虎身，若有所思的道：“聽你這麼說，我聽雲霽小師弟說淩霄閣好像也有一座雕像，叫什麼……來著……”
    冷清寒接道：“朱雀。”
    “對對對，朱雀，好像是一隻鳥。”孟歡冷不丁想起厲無鎮的樣子，難怪門派內立著隻鳥，那厲無鎮可不就是個傲慢無禮的鳥人？
    “你說的這幾個雕像都是上古神獸，無鋒城，淩霄閣，還有白夜幻府，這幾個門派裏麵都有出現過幾個擁有神獸血脈的人，可惜眼下除了淩霄閣的閣主，現如今神獸血脈幾欲絕跡。”無雙走近了幾步，抬手摸著虎頸歎息道：“想當年，白夜幻府何等風光……”
    “什麼神獸血脈？”孟歡站直了身子，來了興致，忍不住問了句。
    無雙收回手，接著說道：“上古時代妖魔肆虐，眾生不得生存，苦不堪言，四大神獸憐憫蒼生，化身下界生下了擁有神獸血脈之人，而擁有神獸血脈之人可以顯化神獸虛像，力量可與仙人無異。”
    夏朗這時說道：“可現在並沒，沒有聽說有什麼神獸血脈之人……”
    孟歡嘻笑道：“如果真有的話，那也太不公平了，我們辛辛苦苦修仙，卻比不得人家生的好……”
    無雙輕笑一聲，緩緩道：“所以，人界得了安寧，神獸的力量自然會慢慢收回去，為了得到這份力量，擁有神獸血脈的人，一代代給傳承了下來，可惜變得稀薄或者根本與普通人無異，偶爾才會有那麼幾個，這百年間不過也才出現了兩位，一位是早已經飛升了的白夜幻府的前府主，一位是第一修仙門派的閣主。”
    孟歡恍然大悟，難怪厲無鎮年紀輕輕就坐上了閣主之位，原來他根本不用飛升，就已經與仙界的仙人無異了，真是上天的寵兒。
    “你們……你們是？”這時，一個青年突然出現在幾人麵前，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帶著些慌張和難掩的疲憊。
    “你是白夜幻府的弟子？”冷清寒肅著張臉，看了眼來人的衣著道。
    那人一身雲白長袍，看著很是素淨簡樸，他試探的開口問道：“你們是……問影宮和純正聖境的人？”
    孟歡不答反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白夜幻府？”
    俞小白老實答道：“我是白夜幻府的首座弟子，俞小白。”
    夏朗蹙著眉頭，這個人出現的很突然，讓他有些懷疑，“你是陸府主的徒弟？怎麼整，整個府邸就你一個人，那些被蠱蟲所，所縱的弟子呢？”
    俞小白神色複雜的道：“整個白夜幻府加上我也不過幾個弟子，他們都在守著府主棺槨……既然你們幾個門派與府主有關，那就跟我來吧。”
    說完，他轉過身引路，孟歡這才看見俞小白的背後有著用玄線繡的個活靈活現的虎頭。
    白夜幻府的主廳，已經布置上了白色的素布，白布飄飛，一個黑色的棺槨孤零零的放置在最中央，看著有些蕭索。棺前左右整齊的跪著六個青年，可奇怪的是都閉著眼睛，頭上皆戴著朵紫瓣黃蕊的嬌花，又詭異又好笑。
    至少孟歡覺得好笑，他推了推夏朗，低聲道：“這些弟子，頭上怎麼都戴朵花兒，難道白夜幻府的弟子有什麼特殊的門規？”
    夏朗捂著他的嘴道：“這是靈堂，你安，安靜些……別說話。”
    而俞小白帶著幾人方一進來就默默燒了些冥幣，跪在蒲團上拜了又拜，這才站起身說道：“諸位仙友，這些就是我白夜幻府的弟子們……”
    “這些是浪香蠱……”無雙看著那幾名青年頭頂上的奇怪花朵，飽含謙意的道：“已經開花了，對不起，已經沒有辦法拔除了。”
    “浪香蠱？這些花？”孟歡在照山見識過問影宮的蠱蟲，和這些完全不同。
    他有些好奇，想湊近那幾名弟子看清楚些。
    “這些是蠱蟲，不是花，別過去。”冷清寒攔住了孟歡，順帶將他帶離開來。
    “蠱蟲千變萬化，可不能被它的外表迷惑了。”無雙說著伸出手，掌心中是一顆碧綠的芽種，“這是問影宮的浪香蠱，等它長大就是一隻成熟的蠱蟲。”
    那顆芽種蠕動著，伴隨一股異香從中裂開，以可見的速度生長出一朵和那幾個青年頭上一樣的花朵。
    無雙抬起手湊到孟歡麵前，示意他仔細看著，“你看清楚，這蠱蟲隻不過長的像花朵一樣而已。”
    孟歡這才看清，原來這真的是一隻蟲子，紫色花瓣是翅膀，蕊心是幾隻泛著光澤的眼睛，在無雙的手心趴著一動也不動，若不是離的近，很難看出這是一隻蠱蟲。
    “這隻蠱蟲是我靈力所化，是虛假的。問影宮所有的浪香蠱早已經死滅了……這些浪香蠱一旦在幼體時被種入人體，便會很快開花，而開花就代表著，這個人會完全成為浪香蠱的宿主，一具沒有思想的軀殼。”隨著無雙掌心的浪香蠱慢慢消彌，同時俞小白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作者閑話：

    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