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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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大比圓滿落幕,楚星河一時間風頭無兩,千刃峰的門檻都快叫人踩塌了。他沒辦法,隻得跟守門的弟子說自己出行幾日,不回來了,然後禦劍去無涯峰躲了兩天。
兩日時間,喬奕淩的失蹤也發酵成了懸案,直到長老打開命燈室查看,這才發現喬奕淩的命燈已滅。
一時間整個山頭炸開了鍋,宗門大比上,臨仙宗入圍弟子意外死亡,甚至找不出屍骨,這性質當真是極其惡劣。但已過了兩日,大部分的宗門都已經返程,無疑加大了排查難度。
楚星河聽了這個消息,毫無波瀾的哦了一聲,事不關己的模樣。
燕沉雪倒也沒往他身上想,隻說此事可能有魔族的參與。楚星河側目看過去,等他的下文。當事人疑惑,人是他殺的,怎麼還跟魔族有牽扯了?
燕沉雪解釋道,在山門入口處,發現了魔族破壞防護陣法的痕跡,怕是有魔族悄無聲息的上過山。但為什麼沒有鬧事,隻是殺了一個參賽弟子,就很叫人納悶了。
楚星河皺了皺眉,並沒有多說什麼。若就這麼扣在魔族頭上,倒省了他的事。
如果寧不笙在,自然能看出這段劇情,是魔界聖女滄佩兒來偷窺宗門大比,並且此次對楚星河一見鍾情,後期甚至不惜背叛魔尊,站在楚星河身邊。可惜結局是死在親哥蒼寂手裏,到死心上人都不曾正眼看過她。
風波漸漸平息下去,子書墨見無甚異常,甩脫燕沉雪就回了人間界。
楚星河三不五時就去破妄峰入口處站著,他想哥哥一出來,就能看見他。
這一等,就是兩年。
兩年的時間,楚星河手裏的流雲劍都沒送出去。他甚至有了挨個洞府扒開,看看哥哥到底在哪裏的衝動。終究怕驚擾了寧不笙突破,放棄了這個念頭。
近日來,聽聞薊州橫河縣,出現了魔修的蹤跡。楚星河便踏著飛劍,去了摘星堂詢問消息的真假。這消息他是聽峰內弟子傳的,聽了幾句,說的有模有樣的,便直接來問了。
摘星堂知道他對魔修異常痛恨,隻要是有關於魔修的任務,他皆是首當其衝。
實際楚星河隻是記得自家哥哥厭惡魔修,因為哥哥的父母均是死在魔修手上,所以他這般作為,隻是是想討得寧不笙歡心。
摘星堂弟子見了他,滿目笑意,自是一番言語表露崇敬,而後才把相關的任務卷宗遞過去。
楚星河打開看了一會兒,上麵寫的是妖獸作亂,並沒有提及魔修。
“楚師兄,魔修一說隻是當地的傳聞,這兩年魔族還比較老實,很少出來作亂。”見他皺眉,那摘星堂派發任務的弟子便與他解釋了幾句。
楚星河聞言點了點頭,接下了這個任務。哪怕隻是傳言,他也要去看看。
臨時組了個五人小隊,都是修為不過金丹期的弟子,個個對他崇拜不已,便是禁止他們發言,光是眼神也足夠楚星河煩躁了。倒有一個例外,不怎麼煩他,隻是遠遠瞧上一眼,見自己回頭看過去,便靦腆垂下眼瞼。
楚星河記得,這人好像是奇巧峰的,同行的隊友叫他……梁俊?
龔良俊生的瘦弱單薄,容貌姝麗像個女子,其他成員都還算比較照顧他。
此去薊州,禦劍行了三日,到達之時天色已經沉下來。楚星河找了一家客棧,定了五間房,便安排他們各自歇著去了。
第二日一早,規定的時間集合,在楚星河的帶領下,幾人前往了妖獸出沒的林子。
夏天日頭毒辣,幾人為掩人耳目,皆是騎馬趕往那片林子。其餘幾個修士已然熱的淌汗了,楚星河卻沒有一絲感覺,他早已寒暑不侵,這點溫度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
進了林子深處,便不覺得熱了。越往裏走,周遭的蟬鳴都漸漸消失,安靜得隻馬蹄噠噠。
龔良俊握緊腰間一個顏色發白的錦囊,看著前方帶路的楚星河陷入沉思。
兩年前,宗門大比之時,他收到了來自師兄的錦囊。當晚回去,拆開錦囊後,卻隻見一顆紅色釘子,還有一張字條。是師兄的筆跡,儒雅飄逸,寫著楚星河三個字。
他當晚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不解其意。直到第二日,不見師兄其人。
他回憶起昨夜師兄說的話,心頭警鈴大作,慌亂不已。大比結束後,他發了瘋一般在師兄的院落尋找,明明一草一木都沒有變化,什麼都還在,唯獨那人不見了。
他在師兄的院子等了兩日,終於等來了師兄命燈熄滅的消息,心中悲慟不已,生生哭昏過去。
他知道師兄與楚星河不合,也知道師兄必然是死在楚星河手中,但眼下楚星河風頭正盛,他人微言輕,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且那弑神釘還是禁物,絕不能拿出手作證。
他隱忍兩年,終於找到機會,於臨仙宗散播魔修流言,便是為了將楚星河引到薊州。
薊州是他的故土。這裏有一條深淵,聽聞底下連著無間獄。他要楚星河,死無葬身之地。
楚星河感受到身後一陣寒意,一回頭,便對上龔良俊含笑的桃花眼。他皺皺眉頭,勒馬停下。這人讓他有一種違和感,卻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仔細瞧了片刻,見那人臉頰微紅,低垂下頭,像是極不好意思,便收回了目光。
罷了,築基七階的修為,一眼看到底,真有什麼惡意,自己一招之內便能將他放倒,想來是掀不起什麼風浪。
見他不動了,其餘幾個隊員也跟著停下來,問了一句。
“怎麼了楚師兄?”
楚星河搖了搖頭,翻身下馬。“接下來的路需要步行,馬匹便拴在外頭吧。”他已然察覺到,裏頭有一隻躲藏起來的八階妖獸,再騎馬容易打草驚蛇。
幾人聞言,便也跟著下了馬,依照楚星河所說,迅速拴好馬匹。楚星河神識外放,腳下輕緩一路朝著那妖獸所在之地過去。不過片刻功夫,幾人便來到一處陰暗潮濕的水澤邊緣,隻見一隻體型碩大的蜘蛛,正趴在水澤邊曬太陽。
幾人紛紛摸出武器,小心翼翼靠近,生怕驚擾了那蜘蛛。
【哢嚓——】枯枝踩碎的聲音,楚星河擰眉看過去,正是龔良俊。
龔良俊止不住的低聲道歉,模樣焦急。楚星河來不及理會他,便感應到一陣勁風襲來。
他抬劍一擋,叮的一聲火光四濺,是那蜘蛛閃著寒光的一條腿。
“退後!”楚星河出言警示,手中螢藤飛射出去,纏住蜘蛛一隻腳往後一拽,噗嗤一聲響,那毛腿便被他扯斷了。
巨大的蜘蛛一陣嘶鳴,疼的哆嗦成一團,楚星河才往前兩步,便見那畜生七隻腳邁得飛快,往森林深處跑去。
“你們去外麵等我。”楚星河腳下一點,快步追了過去。
那幾人看的當真是目瞪口呆,堂堂八階魔獸,被楚星河一招扯斷了腿,打的逃竄而去,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們自己都不敢信。
卻又見眼前一花,站在身後的龔良俊竟然也快步追了上去。
“良俊,楚師兄不是讓等著嗎?”
“他一人我不放心——”龔良俊的聲音遙遙傳來。
“那你去了也沒什麼用啊……”那人小聲說了一句,卻已然不見了龔良俊的身影。
楚星河一路追著那蜘蛛到了森林邊緣,跑了進一刻鍾,卻是麵不改色氣不喘,指尖捏著幾根細如毫針的螢藤,一揮手釘了一排在蜘蛛身側,落地便化作手指粗細的藤條纏住蜘蛛。
那蜘蛛急了,一撅腹部吐出成片黏稠蛛絲,裹得他的藤條行動困難,接著抬腿一腳朝他砍過來,他執劍擋開,卻聽身後腳步聲響,一回頭便見龔良俊氣喘籲籲從林子裏跑出來。
“楚師兄小心!”他一聲大吼,快步跑向自己,手裏擲出一道紅色的鋒芒,朝蜘蛛射過去。
楚星河擰眉,覺得此人甚為多事,劍鋒一橫劈斷了蜘蛛襲擊過來的幾條腿,切口整整齊齊。
卻不見龔良俊出手的暗器打在蜘蛛身上,一陣熟悉的寒意湧上心頭,當即警鈴大作,來不及提劍防禦,腰上便是一陣劇烈刺痛。這樣的刺痛他的身外化身嚐過一次,深入神魂,此生難忘。
“弑神釘……”楚星河抬手捂住腰腹,血色的裂紋從他腰間,迅速遍布全身。
他想運靈力去抵擋,越是用力,越是疼痛。楚星河半跪在地,抑製不住的痛吟出聲。
“喬奕淩……跟你是什麼關係!”一句話幾乎耗幹了所有的力氣。
那蜘蛛見狀,抬腿便朝楚星河攻過來,卻被龔良俊飛身上前,一劍擋開。
那蜘蛛見一擊不成,吐出蛛絲想要製住兩人。龔良俊俯身抱住楚星河往外頭滾去,被楚星河一劍刺穿了腰腹,隻是一聲悶哼。
“我……不會讓你死在它手裏。”
龔良俊氣息不穩,已然出氣多進氣少。
他帶著楚星河一路滾下懸崖,便是楚星河心中怒不可遏,轉動他腹部劍鋒,也不見他喊疼。
“能殺你的,隻有我……”龔良俊低笑著在他耳畔吐出一句話,終究是鬆了手。
他本是極為膽小的性子,更不願殺人。但此人殺了師兄,全宗門的人都把這筆賬算在魔修頭上,唯有他一清二楚,師兄死在這人手裏。
能以命換命,他已然知足了。他對楚星河沒有恨意,甚至帶著些對強者的崇敬。他不清楚師兄與楚星河之間的恩怨,但師兄的仇,是定然要報的。
龔良俊回想著喬奕淩消失不見的那一晚,眼睫上溫熱的吻,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在快速的墜落中,徹底閉上了眼。
楚星河如何也沒想到,一個自己察覺不出半分惡意的人,會不惜已自身為代價對他出手。
劇烈的疼痛穿透靈田蔓延過全身,他以長明劍刺入峭壁,劃出長長一條裂痕,終於停止了下落的速度。他看見龔良俊完全失去意識的身軀落入白霧彌漫的深淵,半晌也沒聽見落地聲,不知到底有多高。
劇痛侵蝕著他的神魂,幾乎將他的意識摧毀。迷糊之間,他想起了寧不笙。要死了麼……哥哥,流雲劍還沒有給哥哥。
還沒有見過哥哥最後一麵,他不想死,不想死……
強烈的不甘與神魂上的劇痛抗爭著,楚星河漸漸感受到,筋脈裏湧出一股陌生的力量,強橫得幾乎將他的身體撐爆,破碎的靈田已經無法修複,體內的元嬰也被弑神釘刺入,裂紋無數。
但這股強橫的力量絲毫不受控製,像是一種本能,刻在靈魂裏,融在血脈裏,不停的向他全身湧動。
巨大的力量抗爭下,楚星河全身上下都布滿了弑神釘的血色裂紋,整個人仿佛即將粉碎成塊,卻又被那股力量凝聚回來。
終於,他的身軀受不住這般劇烈的拉扯,叮的一聲,身形碎成無數片,如雨滴般墜落下去。
臨仙宗命燈室,寫著楚星河與龔良俊名字的兩盞命燈,一前一後,緩緩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