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國家是個大家庭，上有兩位高堂，他排行老二，一母同胞五個兄弟姐妹。因大哥在縣城工作，兩老就跟著他在村裏一起生活。下麵還有二子一女三個孩子，兒子、女兒還給他生了孫子外孫女。三個孩子，女兒外嫁，小兒子在縣裏上班，大兒子一家三口和他們一起住。
    宋建國的大兒子宋增金比宋明瑾大好幾歲，在鎮上開了一家車行，賣電動車、摩托車，兼著還做維修的生意。做生意幾年其他有沒有練會不知道，口才卻不錯，麵對宋明瑾這個常年在外並不熟悉的堂弟，他也能東拉西扯，一點都不冷場。
    宋明瑾是個話少的，大部分時候都是宋增金在說，他隻是全程保持微笑，適當的時候附和兩句。見兒子頻頻給宋明瑾倒酒，宋明瑾麵上露出為難神色，坐他邊上的母親張玉蘭用筷子敲了下他的手背：“你差不多點，小米酒量淺，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灌不倒啊？在自己家吃飯，喝酒就應個景，給我少喝點。”
    宋增金這才收住酒壺，訕笑：“是是是，少喝點，老媽你別念叨了。”一副生怕對方繼續嘮叨的作怪神情，讓桌上的其他人都發出了哄笑聲。
    宋明瑾也跟著笑，心裏羨慕這樣熱鬧的家庭氛圍。即使爺爺在世的時候，他們家吃飯也就他和爺爺兩人，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宋增金不再敬酒後，宋明瑾暗暗鬆了口氣，他酒量淺，又是出院不久正在修養身體，酒最好是不碰為好。
    吃過飯，女人收拾碗筷，男人轉移到院子裏繼續聊天。宋建國把翻出來的名片遞給宋明瑾：“就是這個老板，姓盧。”
    有人找上門要賣宋家老宅的事，顯然宋建國並沒有瞞著家裏人，宋增金看到名片一臉豔羨：“小米，這個價錢絕對不虧。上次有個外地老板想買新村的房子，給老叔家的房子開價五十萬。這可是有史以來開的最高的價，嬸子眼都紅了，要不是老叔死咬著不鬆口，那房子早就賣了。”
    在宋增金眼裏，有人出200萬買宋家的那棟破房子，那絕對是天上掉餡餅的事。雖然說是百年老宅，但是自家人最了解房子是什麼情況。除了正房之前翻修過，其他房子都是破的根本沒辦法住人。新村的房子是兩年前建好的，一棟棟漂亮的小洋房，三層高帶裝修，叫價到五十萬，多少人眼睛都紅了。要不是村子拆遷大家口袋裏都有點存款，也想等著過兩年說不定還會漲價。就衝著五十萬，指不定多少人賣房子呢！老宅子住著可沒新村那些小洋房舒坦，除了地方大點，哪哪都比不上。在他看來，老宅子頂了天就值個百來萬。
    “你知道什麼？”宋江海聞言瞪了一眼大孫子，說道：“老宅是祖宗傳下來的，怎麼能賣？”老人家都念舊，他比宋江河大了十歲，曾經親眼目睹過老宅的風光。
    他那五叔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就算是現在提起他，在整個奉泉鎮年紀大點的沒幾個人沒聽過他大名。十四五歲就跟著行腳的商人出去跑商，不過十多年的時間就賺下那麼大的家業。那是真正的衣錦還鄉，修建了這麼大一座大宅子，又出錢給村裏修了橋、建了祖祠。那時候老宅的大門每天往來的人多的數不清，連鎮長和縣長都和他五叔交好。可惜建了國沒多久，老宅就被國家給封了，五叔一家子也被趕了出去。老宅最終得以保存下來，並且交還給宋江河，老人都覺得是老天爺的看顧。
    在宋江海的想法裏，老宅就是他們老宋家的祖宗基業，代表了他們這一脈曾經的輝煌。
    聽到爺爺的話，宋增金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老頭年紀大，眼花腳抖，力氣卻不小。要是一會兒氣起來，掄起手杖打人可疼死人了。宋建國也是露出為難之色，這會兒他才想起來族裏還有好幾個像他爹這樣的老頑固，如果宋明瑾最後決定要賣老宅，這幾個老頭子肯定都不會答應的。
    宋明瑾不知道宋建國的擔心，他見宋江海氣的吹胡子瞪眼，連忙安撫：“三伯公，您別氣，我沒打算賣老宅。”
    “好，好，還是我們家小米最乖，又孝順又聰明。”老人聽了他的保證，樂嗬嗬的笑得整張臉滿是褶子。
    宋增金見他爺爺被宋明瑾轉移了注意力，暗暗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看他爺爺沒注意到自己，就湊到宋明瑾邊上壓低了聲音問：“小米，你真不打算賣啊？”他爺爺有些耳背，聲音小點也不怕被他聽見。
    “不賣。”宋明瑾淡淡的回答。
    “不賣，出租也不錯，一個月五千一年就是六萬，每年都可以收到錢。”宋增金自以為了解了宋明瑾的想法，點點頭，讚同著繼續道：“跟母雞下蛋一樣，源源不斷，比外麵打工都賺的多。”
    宋明瑾心裏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一切都還沒定，現在說為時過早，所以也就沒反駁。
    幾人坐在院子裏繼續聊著天，天色漸漸暗下來。眼見天快黑下來，宋明瑾也準備回去了，宋建國突然想起一件事，對宋明瑾說：“對了，有件事忘記和你說。你家後山那竹林，現在正是冒筍的時候，最近村裏不少人去挖筍的。前段時間你秀芳嬸子有提說，他們家想往後承包你們家的竹林。”
    宋宅後山的那片竹林有五六畝，以前宋明瑾的爺爺身體還算健朗的時候，每年春天就靠著這片竹林賣筍、賣筍幹。除了賣筍，宋江河平時還會編一些竹簍，做一些竹掃把賣。一年下來比人家辛辛苦苦種田、種茶葉還賺的多。村裏人都開玩笑說他這個錢賺的真輕鬆，確實也是，竹子不需要施肥打藥也不需要打理。
    去年宋江河身體不好去了市裏養病，後來他去世，村裏的老宅和土地都留給了宋明瑾。當時宋江河去市裏的時候把老宅和家裏的地都托給了宋建國家，那片竹林就放言說誰家要吃就自己去挖。於是去年和今年，冒筍的時候時不時就有村裏人進去挖一些。
    這兩年因為遊客多，餐館也跟著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開春的竹筍在這些餐館很受歡迎，菜市場一斤都要賣三四塊。因此村裏有人看到宋家這片竹林，就起了承包的心思。
    宋明瑾因為有自己的打算，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宋建國見他猶豫，以為他不知道自己說的是誰，連忙解釋道：“就是你三爺爺家的秀芳嬸子，她兒子叫凱軍，小時候還和你一個班的。”
    “四伯，我記得秀芳嬸子。承包的事我想想，過兩天再回複你。”
    “行，那你回去考慮考慮，大概一年多少錢給人家個價。”宋建國也不疑有他。
    拒絕了宋建國要送他回去的提議，宋明瑾開著手機的手電筒，自己一個人回了老宅。宋建國家離老宅就兩三百米的距離，宋明瑾五分鍾就到了。
    今天天氣好，夜晚星空很漂亮。宋明瑾燒了熱水，坐在房門口一邊泡腳一邊抬頭望著星空。老宅的夜晚靜謐無聲，天空繁星點點，有種歲月靜好的安逸。
    一個鈴聲打斷了這片沉靜，宋明瑾伸手夠另一條凳子上的手機。是林小南打過來的，詢問他是否已經安全抵達。除了爺爺，林小南是第一個會在他遠行後主動打電話過來問平安的人。聽著電話另一端的林小南嘰嘰喳喳的說著，宋明瑾不由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其實，這個世界並沒有他認為的那麼荒涼。很多風景就在你的身邊，隻是你沒去注意，所以才沒發現而已。
    林小南在電話的一端噼裏啪啦的抱怨了一堆他那“沒人性”的導師後，又嘰裏呱啦的說了一通對宋明瑾做的美食的懷念。終於交了作品的他，今天時間很多，一個電話講完已經過了九點。一個多小時的通話，講的手機都發燙了。
    收起了手機，宋明瑾洗漱完就回房休息了。
    回老宅的第一晚，宋明瑾躺在熟悉的木架子床上，有些失眠。再次回到這裏，思緒一時還沒辦法平複下來。思緒繁雜原本就睡不著，躺床上沒多久還聽到了外麵傳來的一聲聲貓叫。
    長久無人居住的老宅不僅是鳥兒的樂園，也是村裏的貓的聚集地。一聲疊著一聲的叫喚，感覺有十幾隻在此起彼伏的叫著。宋明瑾本身就是個淺眠的人，被吵得更睡不著了。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知道折騰到什麼時候，他最終還是沉入了睡眠。
    清晨，宋明瑾是在鳥兒的嘰嘰喳喳中醒過來的。
    開春萬物複蘇，候鳥也已回歸。老宅空曠寂靜，很多鳥兒在這裏落戶定居。吵醒宋明瑾的是他房門口的那棵石榴樹上定居的一對畫眉，昨天下午逛宅子的時候，他就在正房外那棵一層樓高的石榴樹枝丫上看到了它們的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