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坐山觀虎
    在杭州巡撫清安泰官邸大堂旁邊的議事公房內，清安泰坐在桌子旁邊正在看公文，石敬山一手拿著一個竹製大煙袋，一手拿一份公文，急匆匆進來。
    “哈哈，大人，這下熱鬧了！”
    清安泰很感興趣地問：“哦，怎麼了？”
    石敬山將公文遞給清安泰：“大人，閩浙總督阿林保從福建發來緊急公文，說溫州府急報平陽縣發生民變。總督大人已命令溫州府派兵在平陽平亂。溫州府也發出文告，緊急通緝民變要犯莊以蒞、許鴻誌。”
    清安泰接過公文，看了看，說：“哦？溫州府平陽縣發生民變？還出兵平亂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們怎麼不知道啊？嘿嘿，總督大人的消息倒是很快啊？有意思。”
    石敬山笑道：“他的動作也快！”
    清安泰：“哼哼，前些天溫州平陽莊以蒞、賴丙辰等人，給我上書揭露平陽縣徇私枉法，私加田糧的條陳。說平陽縣田賦居然是每畝三角三分，幾乎多加了三成！我本來不太相信，但還是想派人去平陽看看虛實。現在總督都下令平亂了，嗬嗬，我們就別再多事，省得人家說我們要搶功啊。”
    石敬山附和說：“是，這溫州知府楊大鶴與阿林保有師生淵源，既然總督親自過問此事，我們也就樂得個袖手旁觀。”
    清安泰大笑：“是啊，哈哈，我們靜觀其變。你知道嗎？前些日子安徽鳳陽鬧災荒，饑民鬧事，搶了官庫的糧食。地方官懷柔有餘，製約不力，致使地方治安大亂。皇上大怒，摘了安徽按察使的頂戴，問了鳳陽府的監斬候。”
    石敬山輕輕“啊”了一聲。
    清安泰說：“須知，鳳陽之事原本不大，但皇上對鳳陽特別敏感，深深忌諱。你知道為什麼嗎？”
    石敬山笑道：“哈哈，因為那裏是前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的老家嘛。”
    清安泰點頭：“對，皇上要殺一儆百啊。阿林保隻知道皇上忌諱地方鬧事，但他不知道皇上忌諱的地方是有名堂的。所以，他才對溫州楊大鶴急報平陽民變的呈子，寧嚴勿寬，立刻就采取平亂之策。”
    石敬山：“是啊，總督大人一向對地方變亂，堅持剿滅，對民變二字，也特別關注。”
    清安泰：“哈哈，讓他折騰去。依我看，未必就真的是民變呢？”
    石敬山：“哦？大人是何高見？”
    清安泰冷笑：“真有民變，溫州府就應該立刻給我急報，但我和臬司都沒接到楊大鶴關於平陽民變的急報。而且這楊大鶴在給督府的急報上，不也隻是說莊以蒞是‘煽動民變’嗎？嗬嗬，這‘煽動’二字，大有講究啊。”
    石敬山十分欽佩，連連點頭：“哈哈，是啊。‘煽動民變’，未必就能煽動得起來，未必就真有民變。楊大鶴隻越級給總督急報，不給頂頭上司巡撫急報，顯見其中有鬼。大人高見，對，我們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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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彩霞漫天。
    紫禁城內一座座宮殿上的琉璃瓦，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金碧輝煌的點點光芒，顯得神秘而肅穆。
    嘉慶皇帝在乾清宮側室內的書案上批閱奏章，大太監費雲走進來：“萬歲，娘娘請主子到禦膳房用膳。”
    嘉慶說：“費雲，你去請娘娘自個用餐吧，朕今兒忙，把早膳送到這裏來就成了。另外，不要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碗蓮子粥就行。”
    費雲應聲“嗻”。
    軍機大臣蘇也哈站在軍機處公事房內的文案邊整理宗卷，四周是公文櫃，臨窗有三張文案。
    京堂吳俊手拿一疊公文，匆匆走進來。
    他走到蘇也哈身邊，輕聲說：“大人，閩浙總督阿林保發來緊急公文，說浙江平陽發生民變！”
    蘇也哈一驚：“啊！平陽居然發生了民變？”
    吳俊：“是啊。公文是這樣說的。”
    蘇也哈：“唉，前些日子阿林保剛剛剿滅了福州的海匪，消滅了浙閩兩地的白蓮教和天地會，現在平陽又冒出什麼民變來，真夠他折騰的。”
    吳俊：“可是，白蓮教雖然剿滅了，但白蓮教教主，那個前明皇室後裔朱洪竹卻下落不明啊。也許，這次平陽民變，就是此人在漏網後再度興風作浪所為。”
    蘇也哈輕輕搖頭，說：“這平陽民變的事，決然與朱洪竹此人無關。”
    吳俊不解：“下官愚昧，請問大人何以得知這平陽民變的事，決然與朱洪竹此人無關？”
    蘇也哈侃侃言道：“白蓮教這次慘敗，耗盡兵力，幾乎全軍覆沒。朱洪竹僥幸脫逃，他這個漏網之魚的教主，也隻能苟且偷生。想東山再起，無疑是白日做夢啦。我想，他朱洪竹至多是埋名隱姓，終老南山而已。自顧尚且不暇，怎能立馬一呼百應，起事民變？”
    吳俊：“大人所言極是。但讓他漏網，終究使人遺憾。”
    蘇也哈：“也僅僅是遺憾而已，抓住他，反是件棘手的事。”
    吳俊大為不解：“為什麼？”
    蘇也哈解釋說：“你想啊，殺他，顯得朝廷量小，也會引起漢人對前明朱室的同情懷念，滋生漢人對我大清聖朝的不滿。”
    吳俊點頭：“嗯嗯，是。”
    蘇也哈：“可不殺他，留著總是個後患啊。”
    吳俊：“抓住他，將其囚禁終身，方是上策。”
    蘇也哈：“是啊，可茫茫人海中抓住他談何容易？唉，此人不死，終究是皇上心病。”
    吳俊欽佩地點點頭，遞上公文：“哦，大人，還有，戶部侍郎舒靈阿與幾位諫官，上了幾份參劾都察院左都禦史特克慎大人的折子，下官一並交給大人，請大人遞交萬歲？”
    蘇也哈接過公文，歎道：“唉，這些諫官沒事找事，參劾樹大根深的特克慎，這不是自找無趣嗎？”
    吳俊笑道：“閑的寂寞，找點事唄。”
    蘇也哈：“唉，真是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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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邊殿，窗戶旁邊有一隻綠鸚鵡在架上玩，它“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叫著，京腔京韻，惟妙惟肖，把嘉慶逗的開心大笑。
    大太監費雲侍立一旁，也樂不可支。
    蘇也哈手拿一疊公文進來，恭身拿出奏報：“啟奏萬歲，閩浙總督阿林保緊急奏報：浙江平陽境內發生民變，他已命溫州府派兵彈壓！”
    嘉慶轉過身，表情十分驚詫，輕輕地說：“啊！民變？浙江平陽境內發生了民變？”
    蘇也哈說“是”。
    費雲接下奏報，遞給嘉慶。
    嘉慶接過奏報，坐下問：“什麼起因？”
    蘇也哈說：“奏報上說，是平陽百姓抗糧拒納。”
    嘉慶看罷奏報，說：“江南一帶，每畝二角三分的田賦並不算重，各地從未有過為田賦發生騷亂之事。這平陽民變，是否有人別有圖謀？”
    蘇也哈說道：“萬歲，阿林保在奏報上沒說別的原因。”
    嘉慶問：“有戰報嗎？”
    蘇也哈說：“沒有。”
    嘉慶“哦”了一聲，說：“那就沒什麼大事，要有戰事，就會有戰報。你想，阿林保把海匪和白蓮教那些亂匪都平定了，平陽百姓僅為田賦，能鬧出什麼事？現在蘇北、黃河、淮河正在發大水，朝廷不僅免去那裏的田賦，還撥出五十萬兩銀子專款救災。這些錢不從田賦中來，能從哪來？老百姓總是通情達理的，別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大驚小怪。”
    蘇也哈：“是，萬歲聖明！”
    嘉慶：“蘇也哈，你代朕擬旨。”
    蘇也哈：“嗻。”
    嘉慶口諭：“平陽民變，查明事由，懲首撫眾！速辦。”
    蘇也哈坐下擬好禦旨後，又小心奏道：“萬歲，京堂吳俊轉來幾份諫官參劾都察院左都禦史特克慎大人的折子，請皇上禦覽。”
    說罷，他拿出一疊奏折，費雲接過來，呈給嘉慶。
    嘉慶隨手把折子放在書案上，問：“這裏麵都說了些特克慎的什麼事？”
    蘇也哈：“說特克慎大人惟我獨尊，獨斷專行，攬權氣傲……”
    嘉慶：“哼，說這話的都是些什麼人？”
    蘇也哈：“是幾位諫官，還有戶部的舒靈阿等人。”
    嘉慶：“這些人是吹毛求疵，惟恐天下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