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平時都在這裏待著嗎？”我狐疑地看著他，一度懷疑人生：“你這樣……”

    他笑了：“不啊，經常在學校待著，不是老師都回去過中秋了嗎？節假日回來。”

    我哭笑不得地指著三個望天窟：“大哥，星海燦爛啊，好看嗎？”

    任東抿緊嘴唇：“其實還不錯，不過我一般不看他，有東西掉下來。有一次寫作業，一個蟲子飛下來，讓我一巴掌拍死在作業本上。後來我就把桌子挪了個位置。”

    “你這……親屬呢。”

    “他們沒回來過，自從家裏鬧了矛盾，我就跟了爺爺。他們不回來看，就隻寄錢。”

    我蹙著眉頭：“那你這怎麼辦理手續的？未成年怎麼可以辦理轉學申請”

    任東笑笑：“我二十了，比你大幾歲。”

    “我們這裏上學都晚，你這已經晚到沒資格讀書了吧。你九歲讀書嗎？”

    “對啊，不過還好吧。當初好像求了挺久才答應上學的。”他點頭笑。

    我唏噓一聲：“別在這裏住了，你爺爺呢？”

    他臉色變了變，然後轉身去翻櫃子裏的藥，緩緩開口回答：“去世了。”

    “哦。”我淡淡回應，也沒了下文。

    他拿著藥走到我麵前，對我說：“來，你忍著。”

    “手攤開，搭在桌子上。”

    我照做了，然後他慢慢解開我的紗布。

    “你為什麼要來那棟破洋樓？裏麵鬧鬼，你不知道嗎？”

    我笑著揮了揮手：“哈哈，這，呲，啊！別搞了，疼！”

    “你想說什麼說吧。”他低著頭，眼睛對著我，短發茬讓他看起來老成了好幾十歲，像是壯年。

    “我不怕鬼！”我悻悻回答，身體疼得不自覺顫栗。

    “挺不錯，我喜歡。”他壞笑著幫我處理傷口。

    “操！哈哈……”我看著他的頭頂，右手起來全力彈了個腦瓜蹦。

    “媽的，智商全給你彈掉了，你如果不以身相許，老子饒不了你！”他胡亂搓了搓腦袋，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哈哈！”我笑得前仰後合，奈何被他固定地死死，不然整個人可以攤到地上。

    “笑屁笑，忍著，剛塗了藥。你這上半身全是髒東西，搓一把都是黑泥”他突得拍了一下我的後腦。

    “你手欠不欠！”我哽住，瞪著他，牙縫裏蹦出這句話。

    “對，就是這個姿勢，保持著。我給你重新包紮，又滲血了。”

    然後我看著他，忍著疼，讓他按流程又來一次，但是這次量很足，人很痛：“啊！”

    “吼屁！線都給崩了，你怎麼那麼不老實呢。”

    我無辜地瞧著他：“你他媽，這樣，那樣。怎麼搞，搞屁啊。”

    “針來了，你忍著。”他突然亮出一枚醫用的彎針。

    我右手立馬逮住他：“死人的啊！你會不會搞，不會弄別弄！”

    “啊！”說時遲那時快，他上一秒用碘伏給消了毒，下一秒就開始朝著我後肩紮。

    “我以前總是受傷，疼疼也就過去了。寄回來的錢不夠用的時候我就去城市拳擊陪練來賺錢。也是人長得太急，不然人家還不準備收我。”他邊說邊動手，動作很嫻熟：“以前受傷大發了，就自己搞，好幾次紮肉紮錯了，頂到骨頭。”

    我本能抗拒：“我知道了，你要殺了我……殺人誅心？呲……你輕點紮。”

    任東賤賤地回答：“我不但不輕點紮，我還要狠狠地紮，往肉裏使勁鑽，讓你生不如死。”

    “不是吧，都……啊，嗷，你他媽，啊！”疼得胳膊抽抽，我感覺口渴難耐：“兄弟，咱們好歹是同桌。”

    “嗯，我縫線不是很厲害，後麵的好了。前麵你能不忍著嚷嚷嗎？”

    我很無奈：“我是高中生……”

    “沒事，弄完以後，我給你糖吃。”

    麵對他這種哄孩子的手段，我十分之冷漠，覺得他是故意侮辱我：“吃什麼糖！吃什麼糖！”

    “棒棒糖，阿爾卑斯。”

    “……”

    果真他就把糖遞到我手裏。

    這次真的是忍著疼，他的手動起來簡直是在殺豬，絲毫不留情麵。我感覺是哪裏疼哪裏紮，總而言之，要讓我享受到最難受的待遇，頓時讓我懊惱，自己當初賤不賤，惹了這麼個人。

    “呲，額。”我不小心迸出兩個字，給生生被嘲諷了。

    “矯情！”他仰頭看我，針還往裏頭鑽，突然“呀”一聲，便說：“不小心紮到鎖骨了。”

    “額，我已經習慣了。”

    “騙你的，哈哈哈！”

    我一臉黑線，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肩膀的疼痛了，就想對著他的腦袋抽。

    紗布圈好後，他剛想說話，我當機立斷，一膝蓋撞到他腿上。

    “喲……腿廢了。”他整個人跌到了地上，抱著大腿左滾右滾。

    瞧著他一身泥巴，我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走了。”

    “喂！”他看我走，立馬坐起來，拉住我。

    我俯視他：“怎的？沒整夠？還要大戰三百回合？”

    “沒呢，就想問你你為什麼來這裏。”

    “我爸死那了，我想來看看。然後碰到你了。”

    他點頭：“哦。我想要幫你洗澡。”

    “滾！”

    他恍然大悟：“哦！我忘記了跟你出櫃了，不好意思，不過你這傷口不好洗。我隻是想幫你。”

    “不需要，走了。”我右手輕輕捂住左手的紗布，不知怎的，有幾分笑意。

    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轉彎又去了洋樓。在四樓的地板上，依稀可以看見地上有一些斑駁的痕跡。我摸了摸那痕跡，半蹲著，低下了頭：“我走了。”

    轉身，離開。

    或許我還不能夠明白，也許我永遠都不可以明白，為什麼他會那麼一勇向前地選擇去當什麼臥底，如果是我，我會怎麼選？我也會像他一樣，去世的那麼體麵嗎？

    人生匆匆幾十載，我的未來究竟多少迷茫，多少牽強，多少難受，隻能往死裏憋著，因為我總要撐起自己的一切，拚出一個未來。

    在轉身前的一刻，我回頭又注視了剛才的位置，輕輕地說：“等著吧，等到我像你當初一樣，成為一個英雄的時候，後來也肯定不會因為挫敗而變成一個和你一樣無助的人。等著我。”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