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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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早有預料,遊若歸看著不遠處隱在暗色中的身影笑了笑,行走間房瓦之間磕碰輕響。
“賀眠。”
少年聲音含笑,看著麵前人一襲黑衣。對方披風的帽兜低垂,聽到對方聲音時點點頭,夜風吹拂下漏出眼下的半張臉。
遊若歸瞥見露出的臉,這才徹底放心,兩步並作一步跳到賀眠在的那房間的屋簷上。
“我先前還會擔心那個笨蛋柯真會興起過來,看來是我高估他了。”遊若歸自說自話地在房簷上溜達,賀眠隻是站在那裏,仍是那副模樣。
“近幾日天氣轉寒了。”
“你也看著柯無憂點,他總愛亂跑,還極討厭吃藥,別不小心著了風寒。”
賀眠微微抬眼打量著遊若歸,眼前這個少年明明跟柯無憂同齡,可周身又偏偏比那個孩子堪堪多了幾分肅殺的戾氣。
“我兄長逢梁王自幼身體不好,聽聞陛下那有一西域進貢而來的火狐裘,賀眠你派人幫我給他送一趟吧。”
賀眠聽後極輕極輕的嗯了一聲,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遊若歸說完後就索性往房簷上一坐開始賞月,還衝賀眠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賀眠也順著他過去,站在遊若歸身邊,也在那看月亮。
“等真要是快出事的時候,我就想個法子把那柯傻子弄出去,保證離京城近不了。”
還是那種年少輕狂的語氣,又摻雜著幾分喟然長歎的意味。今日月亮溜圓,遊若歸圓眼珠子就直愣愣地盯著看,沒一會就開始發酸。
“到時候你愛怎樣怎樣,天皇老子都管不住你。”
他重心後仰,兩腿一蹬就利索地站了起來,雙手撲了撲自己身上粘的灰。
他與賀眠並肩,偏頭看向那人。
“雖說你為報恩肯任憑我驅使,但我看的明白。”
“明白什麼?”
“我若敢傷柯無憂半分,你一劍過來捅穿我都不會猶豫半分。”
“你不會。”聲音低沉篤定,帶這些微微的沙啞。
對方卻被他的話逗樂,本想放聲大笑又害怕有人聽到,捂著嘴笑的肩膀發抖,把眼睛也笑眯起來遮住了月亮映在上麵的光。
“我這種連親兄弟都敢殺的人,你哪來的膽量敢為我推脫?”
賀眠轉頭看向遊若歸,看到他再次睜眼時眼中笑出的水光被滿月映的明晃。
他沒回話,隻是向遊若歸拱手。
“你先回去吧,不然萬一柯無憂半夜醒來望不見你又得來找。”
“待幾日後你隨我去一趟扶風,聽說那裏山寺重新整飭了,想去看看。”
少年笑意還在,看著賀眠對他點點頭,再幾步踏入黑暗,隱去了身影。
他忽然如脫力一般,整個人頹然跌坐在房簷之上,然後仰躺下去,筋疲力竭地閉上了眼睛。
那邊滿月空懸,求一夜無夢。
“遊若歸!!”
遊若歸聽到底下聲音一下子驚醒,發現自己竟在這睡了一宿。
應是被夜風凍著了,頭隱隱的痛。他翻了個身向下看,差點一下子翻下去,忙把住了房簷。
然而在見了底下那人後更頭疼了。
“滾下來!我家房頂快被你壓塌了!”
柯無憂渾身上下沒幾個優點,反正就是嗓門不該大的時候尤其大,震的遊若歸發懵。
聽的心煩,順手掰了一小塊磚就向柯無憂丟過去,那人看那碎磚來勢連躲都沒躲,砸在了他麵前好幾米開外。
走到一旁樹那邊,跳到樹上又迷迷糊糊的著地後,就被柯無憂上前兩步用毛裘給攏住了。
一看就是大少爺架勢,連同口鼻一起捂得嚴嚴實實地,差點沒給遊若歸憋死。
“呦嗬,真是千金貴重的小王爺,著了誰的魔半夜跑來吹冷風?要不是賀眠晨起發現你在屋簷上躺著來告訴我,等再過一會太陽升起來就可以吃烤肉了……”
遊若歸被他毛裘上的毛毛搔的臉癢,想打噴嚏又打不出來,想翻他白眼又被那毛刺眼睛,想回嘴罵他剛一張嘴就被塞了滿嘴毛。
雖然手法十分簡單暴力但好歹算也是給帶回了屋子,才不過剛剛入秋柯無憂就讓人給自己點上了暖爐。
美其名曰客人優待,其實還不是自己想烤火找個理由。
遊若歸剛走到房裏沒兩步止住了腳,本想拂開毛裘喘口氣,結果還沒伸手就整個人就跟個春卷一樣被柯無憂掀到了床上,後腦成功磕到了那個並不算軟的枕頭,也懶得蹦起來罵他,就勢便睡。
他這睡的也是沒心沒肺,烤著暖爐睡了一個白天一個黑夜,第二天清晨才一個翻身手砸到床柱醒了過來。
恰巧一睜眼就看到柯無憂盤膝坐在那烤火,手裏拿著個壞了的蛐蛐籠子研究怎麼修好。
飛來橫禍,枕頭不知從哪飛過來直擊柯無憂後腦勺,遊若歸拍了拍手,也算報了仇。
他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走到柯無憂身邊把枕頭給拾了回來。
“我先回去了,這幾日得準備準備出趟遠門。”
“去哪?咋去?跟誰?多久?”柯無憂聞聲起來,兩眼睜的溜圓還發著光。
“扶風,騎馬,自己,幾日便回。”遊若歸知他內心算盤,偏就隻回答他問出的問題。
“那、那個什麼風有沒有好東西啊?”
不知自己在遊若歸眼裏狐狸尾巴已經露出尖尖,還擺呀擺的。
“有啊,廟會,佛堂,你不去我一人沒什麼可逛,本還想弄個什麼大僧的舍利子之類的給你玩玩。”
“舍利子?”
“嗯,那舍利子極度難求,甚至還有鴿子蛋般大小,比夜明珠要好看的多。可惜你都沒見過,嘖。”
柯無憂聽後暗自思忱,都不知道自己臉都快糾結成一團了。
“要不……我這幾日府中事忙實在脫不開身,正好賀眠有空,我讓他陪你去!”
“然後你倆弄幾顆舍利子回來,怎樣?”皺的跟麵團一樣的臉展開,他眼中狡黠,一副占了大便宜的笑容。
“就知道你會隨便搪塞給我一個人。”遊若歸撇頭望天,一臉被辜負的苦大仇深樣。
“怎麼會!我要不是脫不開身!……”
柯無憂這就開始了他所謂的人在柯府身不由己安慰大法。
巴拉巴拉說了半天才見遊若歸收起了那副怨婦神情,算是勉強答應了他的提議。
於是柯無憂忙跟送佛一般,就差給他端著送了出去,唯恐他反悔還多次強調自己的難處和賀眠的居家實用性。
最後還一步三回頭,確認遊若歸這次出去肯給自己帶那所謂的舍利子後才安心回到屋裏繼續研究他的蛐蛐籠子。
遊若歸打算寒食節去,中間空閑的這幾天就沒事跑去找晏安跟他聊天解悶,那人還是那副經典的淡然書生樣,自己侃侃奇談完他還能附和的笑兩聲就是給了自己天大的麵子。
每次自己去的時候單鳴瓊就找各種借口逃離現場,應該是之前被嚇得不輕,能不跟自己碰麵就不碰麵。
他那天過去順嘴問晏安覺得單姑娘怎樣。
晏安還真的認真的想了想,開口道。
“鳴瓊舉止穩重有禮,你……”
那人好像還說了半句,但突然間耳朵發懵,什麼也聽不懂了。
他張了張嘴,有話幾乎脫口而出,又被生生憋了回去。他想問他剛才叫那人什麼?
後來又覺得這樣問實在太顯得搞笑,那種黃花姑娘才問的出口的話,他問成何體統。
所以他隻是模仿著平時的聲音,重重的嗯了好幾聲。還好他現在看不見,偽裝起來還算是輕鬆一些。可悲到如此地步,連自嘲都不敢出聲。
他總是怕那個人知道,知道自己懷著如此齷齪的想法與他相交。
遊若歸雙腿交叉靠在一旁的紅木桌上,遠遠看著晏安。平時他總是很少真正看向他,應該是小時候留下的習慣,生怕挨罵,在他麵前總是低著頭。如今就仗著他暫且看不見,就正大光明地瞅著看。
他突然看到那人的床尾的被子下掖著什麼東西,微微的露了一個角。遊若歸放輕聲音小心翼翼地探過去將它抽了出來。
一方錦帛被緩緩地抽了出來,遊若歸將它托在掌心。那上麵用平金一針一線地納了兩隻飛鳥交頸,其中一隻嘴裏銜著玉枝,另一隻伸展開的羽翼還沒繡好。
比翼鳥連理枝,多好的寓意。
遊若歸盯著看了一會,又給偷偷地掖了回去。
他還有一條很遠很遠的路沒有走完,那條路有很多冤魂的慟哭哀嚎,那嘶吼日日夜夜劃破他的心脈,噬咬拉扯到鮮血淋漓。
他根本無法駐足去拉住麵前這人的手,讓他等一等自己。
“晏安,我明日要去扶風。”
他邊說邊從一旁取下了自己的外衫,認真仔細地一個個係上盤扣。
“去看看個人,再在那呆上不短的時間。”
“這段時間單姑娘在,讓她多照顧你。”
他一句話一句話連得緊密,根本沒想聽晏安回答。最後一個扣子挽進圈內,遊若歸將領子上黑棕色的狼毛理順。
伸手將門扉拉開,抬腿踏出門外,遊若歸出了晏安府邸,一路上從沒回頭。
他本想說:
晏太傅,那個小王爺已經長大了。
他是斷袖。
從小就喜歡你。
但在抬步邁出門後他又開始暗自慶幸,還好他今日穿的衣服有這些難係的扣子,待他一個個扣好後腦中情緒就又清明回來。
這一次去扶風,半載回不來。
京城皇家這幾月不會安穩,他必須保證自己活著。
那人對自己無感,甚至可能喜歡那個單鳴瓊。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就算說明了又能怎樣。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