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不是那年他母親出門買菜時出了車禍，他根本不用受製於孟雨嫣。他的母親仍會是健健康康的，隻體質稍微差點罷了。
    那年他十三歲，剛考完六年級下期期末考回到家，正在門口脫鞋，他母親鳳玉歌便從臥室走出，美好的笑顏看著他問：“累了吧？今天給你做大餐，你想吃什麼跟我說？”
    她剛剛下班回來，原是可以在回來的路上順路買菜的，但想著他今天剛剛小學結業考完，就直接回來了，打算等他回來再親口問他想吃什麼。
    “媽做的菜我都喜歡。”他磁性的嗓音看著鳳玉歌笑道。十三歲的麵容已然俊逸非凡。
    “那我就買，豬尾巴，豬蹄，豬肝，雞爪，鴨爪…”
    “媽…”龍亦初仰頭無奈，“買麻辣牛肉，烤魚，再做個爸喜歡的水煮牛肉吧。”
    “哼哼。”鳳玉歌如玉美眸滿意地促狹一笑，“好，我去買了，你休息吧。雖然我覺得以你的智商考試完全不會累，剛剛問你累了吧也隻是口頭禪。”說完這句她便轉身出門了。
    “……”龍亦初。
    他對和鳳玉歌的這段話記憶尤深，這幾年他幾次想到這裏都後悔得想殺了自己。若是他阻止了她，不讓她出去，那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
    他母親不會至今還是重傷躺在ICU，他外公不會中風全身癱瘓，他外婆也不會因為聽了他母親車禍，又看見他外公癱瘓而鬱寡猝死。
    他父親也不會因在和歹徒搏鬥時，心係他母親而心神恍惚地被歹徒刺傷腿部，致右腿殘廢無奈退伍。
    那幾天傷痛接而連三地發生，從不流淚的他，看著白布纏滿頭的鳳玉歌，十幾年來第一次淚水流得怎麼也無法止住。
    後來，龍亦初不知道孟雨嫣從哪聽來的消息，知道了他家發生的事。
    明明他隻是在要拿成績單的那天請了假，沒有去學校，連請假原因都沒說，她又如何得知她母親出了車禍，還找來了醫院對他說她家的私人醫生能治好他母親的病。
    他當時精神恍惚也沒細想，聽她這樣說也沒多驚喜。因醫院醫生已對他說了她母親隻有幾年命了，那都是強行延續的。要治愈她基本不可能，要恢複她的腦子，使其意識思維正常那更是完全不可能了。
    醫生實話實說，要他做好他母親即便還有幾年壽命，也基本都是昏迷狀態的準備。
    所以她說她家私人醫生能治好他母親，他是根本不信的。但也沒拒絕，直到雷內來醫院，院長都抽空接待他，他才有幾分相信。
    而當他治好他外公的中風癱瘓時，他更是直接卸掉了對雷內的所有懷疑，對他能治好母親深信不疑。
    可他沒想到，當他請雷內把他母親也治好時，他卻擺譜了。突然開了個條件，說他不要錢，但要他簽一份協議。協議內容就是以後十年內傾力照顧孟雨嫣，什麼事都要聽她的，她的要求一切服從。
    他當時拿著這份協議就很莫名，他是醫生，治病不要錢，卻要他簽這什麼智障協議！他一下就把協議甩在茶幾上說了，“不簽！”
    而後退出屋外，跪在了雷內家門前，說：“你可以開天價，但是這份協議我是不會簽的。”
    “天價？你家隻是普通家庭，你是要一輩子還債嗎？”雷內走出來，站在大門外的樓梯上俯視他道。
    “即便我要還一輩子債，我也不簽那協議。”龍亦初即便跪著氣勢也不卑微，“你什麼時候答應，我什麼時候起來。”
    “那我叫保安把你弄走。”雷內說完便要進屋。
    “你的保安怕是打不過我，當然你若想在此槍斃了我，我倒是無話可說。”隻要你敢。
    “哼！那你便跪吧！”雷內背著身，眼中閃過一道驚慌的波動，像是想起什麼往事。但跪著的他並沒有看見。
    此後他跪了三天，雷內卻很安心地正常作息，出門進門，就隻是瞥了他一眼，完全沒有動容答應的意思。
    他這三天沒吃飯也沒進水，即便他身體很好，也違逆不了他也隻是肉做的事實，貧血，眼前老是一黑就十幾分鍾，他都懷疑他快失明了。
    終於第四天夜裏他因缺水嚴重昏倒了，他醒來時，燈光照得耀眼，環顧了一圈，見正是去過一次的，孟雨嫣的家。
    那次為感謝雷內治好他外公，他不僅和外公一起拜訪了雷內，也拜訪了孟天白，孟雨嫣的爸爸。
    隻是孟天白卻對他多有刁難，一直對他和他外公惡言相向。他帶著外公氣憤離去時，也在疑惑，孟天白明顯像一開始就和他有仇似的討厭他，為什麼又願意讓他的私人醫生為他家人治病呢？
    他想了許久始終沒想出，隻感覺是給個甜棗以後又會扇來一個巨大巴掌的陰謀。隻是這陰謀他猜不出。
    醒來後，他見是孟天白家，當即就要起床離開，卻驚醒了趴在他床頭的孟雨嫣。她看到他醒了，居然一下就流了淚，嗚咽著道：“讓你照顧我，竟是比讓你一輩子欠債還難嗎？你有那麼討厭我嗎？況且那是有年限的，雖是十年有點長，可是那時你也才23歲，我根本就不會耽誤你什麼啊…嗚……你為什麼寧願跪在雷內家外不吃不喝也不簽那協議呢？咳咳！嗚嗚……”
    他對孟雨嫣印象並不深，雖她也是他的小學同學，且是六年的小學同學，可卻僅是知道她的名字，對她的性格等一切不了解。現如今見她哭成這樣，他便在心裏以為了她是這樣的性格：愛哭但善良的大家小姐。
    從那份協議和她這幾天的作為，他知道她是喜歡他，要他簽那份協議，應該也就是要他在這十年裏像男朋友一樣對她好。
    正是知道協議是這個意思，他才拒絕的，現如今看她這樣哭，且心裏又認為她是善良的，他的心便鬆動了，坐在床上想了半小時，他轉頭看著她道：“我答應簽協議。”
    後來她是怎樣開心他不知道，隻記得腦袋抽風地閃過曲江顏的笑顏。隻是他沒在意。
    後來便是雷內對他母親的治療，他原以為也會像外公那樣，動了一天手術，第二天他便奇跡般地清醒且全身都能動彈了。
    可雷內卻隻是給她注射針劑喂藥粉什麼的，還有些保健似的按摩，根本就沒有動手術的打算。他當時就怒了，問他為什麼不手術，他卻悠悠道：“她是大麵積腦挫裂傷，很嚴重的腦組織彌散性損傷。現在動手術對她有害無利，除非她顱內出血，腦水腫，不然我是不會手術的。現在我在盡力把她身體養好，動手術恐怕得幾年後了。”
    “你也別覺得我不管她，我可是要每天都來照顧她的，一天要待在這裏的時間可是很長的，就怕她突然顱內出血，腦水腫。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你放心吧，至少你讓我治，我能保證她壽終正寢。”雷內說著放下了給他母親按摩的手，環肩悠閑道，“當然，你要突然違反協議，我也能保證我三天不來這裏，你母親就活不過半年。”
    “哼，好個外國人，牙白口清，還會成語。”龍亦初挑起一麵笑肌，笑看著他說，卻諷刺意味十足。
    “我醫術這麼好，學其他的還會差嗎？”雷內滿不在意地挑眉一笑。
    “確實是天造傑才，但天才也會有疏忽吧？所以你最好保重你的身體，不要大意疏忽地出什麼意外先我母親一步去世，讓我不知該怪你還是憐你。”龍亦初揚頷冷眼看著雷內道。
    “你！”雷內磨著他立體硬朗的下顎，冰藍深邃的眼中盛滿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