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一個直徑十來米的水池裏，整個水池，發著藍光，邊沿圍的一圈石台上，生長著的火紅珊瑚樹，已死了大半。小美人魚拉著我從池子裏出來，百餘級的青雨石台階已經斷裂，幽深的斷口處，水流像一道透明的幕布涓涓而落。
    “你在這裏等著，我去開燈。”小美人魚叮囑道：“千萬不要亂走哦！這裏很大，會迷路的。”
    “好，你快點回來。”
    “嗯，我開完燈就回來的。你不用怕！”
    我聽到了噗通的落水聲，之後便是一片寂靜。
    我抖動幾下翅膀，水珠飛濺，不過總算沒那麼重了，我壓製下燃燒之血，恢複到我白袍法師的狀態，身上的傷口，自動愈合。一瞬間，心情難過到無以複加，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比做錯事，更讓人沮喪的了，而且，這件事，錯的無法挽回。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個小孩。
    我沒動手，可我脫不了幹係。
    這時，我注意到，遙遠的上空，有小小的光點亮起……緊接著，像星星一樣的光芒，成片成片的閃亮起來，周圍的場景，也逐漸清晰的映入我的眼中。
    腳下整個地麵是傾斜的，這裏的每一株枯木，每一根雕鏤著精致花紋的石柱，都是以一個角度傾斜。
    穹頂有百餘米高，鑲嵌了很多夜明珠和寶石，很大一部分，都碎裂了，導致看起來雜亂無章，但是如果我沒看錯，這是神界夜空的星河排布！
    設計這個的人，用心了。
    我環顧了一圈，到處都是枯死的花花草草，還有爛得隻剩下尾羽的孔雀，我從腳下斷成三四節的石柱上，跳了下來，這裏，應該是用一座懸空的山巒，建成的殿宇、花園，後來失去魔法動力的支撐，整個傾坍了！
    鋪著昂貴、奢華的水晶石的地麵，有火燒的痕跡，已經全部碎裂，明珠滾落一地，精致的擺設，蒙上了灰塵……人工建成的爛漫夜幕，那輪皎皎明月，被凶殘得劈成了兩半。
    在碎裂的花瓶、散亂的枯死的玫瑰花下，掩藏著一幅相框，我將巨大的相框豎立了起來，厚厚的灰塵下，隱約可見，一張女人的臉。
    我將灰塵擦掉，畫像終於可以看清。
    在簇擁的粉玫瑰下，絲絨凳上，穿著盛開著花朵的禮服的女子，端莊而坐，酒紅色的長發，梳著精致的盤發，頭上佩戴著珠花。皮膚白皙如玉，五官美得讓人移不開眼，脖頸修長，優雅的天鵝頸佩戴著寶石項鏈，繁複的禮服下擺開叉處，露出一條美麗的魚尾，火紅的鱗片，像琉璃杯中，盛裝的頂級麥莉酒，剔透、晶瑩、醉人。
    如此美妙的女子，確是個冷麵的木頭美人，因為沒有一丁點的表情，眼神像一灘死水，黯淡無光。
    她的身後，白袍的男子，英俊高大，傾身而立，一頭皓皓銀發，披散肩側……也許是年代太過久遠，畫像上的顏料受到破壞，男子的麵容，已經看不清。
    一道長長的劃痕，將二人，一分為二。
    “這是我媽媽的畫像。”
    手心一涼，是小美人魚回來了，那隻冰涼的小手，很自然的牽住了我的手指。
    他仰起臉，“我媽媽很漂亮。”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看著他的眼睛，鄭重道：“對不起。”
    小孩柔嫩的食指點上我的嘴唇，“不要再說這三個字！”
    他朝我笑了一下，笑起來的樣子，眼睛像月牙似的，我也說不上來哪裏奇怪，就是覺得，他母親的事，小孩好像並不是特別傷心，而且對我沒有恨意，甚至沒有責備。
    怎麼會這樣呢？骨血親情，怎會如此疏淡？這正常嗎？不是該跟我拚命嗎？
    “你跟我來！”
    小孩拉著我，穿過殘恒斷壁，帶我來到了一扇巨大的石門跟前，門扇雕刻凹槽的部分，都被一些貝類安了家。
    小孩露齒一笑，他道：“我家有兩把金磚那麼大的鑰匙，每一把鑰匙後，都是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金山！我現在送給你一把！”
    他舉起小手，手裏真的有兩串金光閃閃的鑰匙，每一把鑰匙，都有尺子那麼長。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選一把！”
    這小孩此時在我的眼裏，渾身都散發著金光，沒錯，他是錦鯉。我掐了下他肉乎乎的小臉，告訴他：“我給你幾塊糖，你給我個金鑰匙，傻不傻？”
    “不！”小孩子搖頭道：“你治好了我的尾鰭！”
    他舉高雙手，一手拿著一把鑰匙！那雙異瞳看著我，從他嘴中吐出的音節，像致幻的迷迭香，“選左手！還是選右手！左手！右手……”
    我按下了他的雙手，道：“我哪個都不選。”
    “那我幫你選吧！”小孩那緩緩舉起左手，道：“左邊！”
    他看了我一眼，拿著鑰匙，來到這座巨大的石門跟前，鑰匙懸空而起，插-進巨大的鎖頭，沉重的門扇，緩緩開啟，刺眼的金光，透過門縫迸射而出，門扇打開，金幣鋪滿了地麵，無邊無際，碗口大的珍珠，一下滾到了我的腳邊，五顏六色的大鑽石，四處散落，精致的金杯，水晶酒壺，鑲著碎鑽的銀盤，拈花掐絲的精美首飾，真的滿地都是。
    金器堆成的小山，綿延不絕，一顆參天的黃金樹，金葉子一片一片打著旋飄落，落到一汪清澈至極的泉眼上。
    “你隨便拿！”小孩子的聲音帶著蠱惑，他道：“如果喜歡，就統統拿去！”
    這世界上，沒有人不愛錢！錢，讓人尊貴，錢，讓你享受所有人豔羨的目光！
    我踏著金幣，一直走到那眼清泉邊，泉水裏，祖母綠的寶石，更加剔透清翠，鴿子蛋那麼的粉鑽，閃瞎人眼。
    麵對這樣致命的誘惑，我的心，突然異常的平靜，我身上連個銅幣也沒，貧窮的叮當想，但眼前的黃金，卻不能激發起我貪婪的欲-望。好像這些，我並不缺！有了這個大膽、不清醒的想法，我的腦子一下清醒了過來，我告訴自己，醒醒，你真的是個窮人，渾身上下連個銅幣都沒有，很窮很窮的那種。但是這裏的東西不可以動！
    小孩子麵前，不能掉份兒，主要是，我欠人家的！變成母雞下蛋都還不清的那種！哪還有臉拿東西？過一下眼癮就好！
    泉水咕嘟咕嘟的往外冒，泉眼正中心，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平滑的水麵，起了細若遊絲的霧氣，水麵起了一圈漣漪。我的倒影突然起了變化！
    我看到自己，於花海之中，靜默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