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重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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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遼遠,冷月高懸。天際瀟疏的浮雲泛著淡淡白色光暈,如暮春殘存的雪,無法遮掩暗沉的天空,卻托著姣姣月輪,將略帶紅色的清輝灑遍大地。
“二弟!你這是要去哪?”身後突然傳來輕浮而冷傲的聲音,語含不善之意。
寒城的肩頭微微一振,所有思緒驟然停止。
緩緩轉過身,少年抬起雙眼,直視扶風太子。
那雙眸子一如既往的空洞,配上僵冷有如石刻的臉,便隱隱透出了幾分目空一切的桀驁。
少年自然而然地垂眸,好像並沒有注意道扶風太子對他的稱呼,施禮道:“寒城隻是隨意走走!”
背著月光,扶風太子猙獰的五官浸在暗影裏,顯得極為陰沉,而那雙深紅的眸子在陰暗之中仿佛燃燒的血,可怖而肅殺。
他的腰間掛著一柄刀,那把看似普通的妖刀即使歸入空桑神木所做的刀鞘之中,重重黑氣依舊蔓延而出,如黑霧般繚繞不絕,將扶風太子的半邊身子都籠住,說不出的詭異陰邪。
目光轉動,扶風太子看了一眼寒城的右手,笑得有些陰沉:“二弟可真會說笑,哪有出來隨意走走身上還帶劍的?而且還沾了人血!”
“莫非……”微微挑眉,扶風太子陰陽怪氣地嘲弄:“一貫涅而不渝,謹身自持的二殿下終於背棄所謂的道德人性,開始主動獵殺人類了?”
寒城沒有回答,雙唇緊抿著,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仿佛在不知不覺中石化了一般,連姿勢都未曾改變分毫,全身散出一種凝滯的氣息,衣袍飄揚之間透出幾分沉重。
“怎麼?都過去八年了,你還是如此膽小,不敢進入這片山嶺麼?”扶風太子隨意抬手,看著腕間的妖紋,冷嘲道。
寒城依舊沒有說話,臉色慢慢蒼白,顫栗的眼瞳裏暗藏恐懼和怨恨。
“令尊令堂的屍骨都留在神魔嶺,二弟既然來到此處,不去祭拜一下是否太過不孝?”扶風太子垂手,抬頭遙遙看向寒城背後的那片黑山嶺。
“不過也怨不得你!畢竟你太弱了,如果沒有神鳳娘娘庇護,你去了大概也沒法活著回來!”扶風太子微微歎息,然後走近寒城,在他耳邊低聲桀笑:“認賊作父的感覺如何?”
“若無要事,寒城便先行告退了!”似乎不想再繼續聽下去,寒城鐵青著臉終於開口了,然而腳步才動,扶風太子身後便亮起了一排冷光。
金屬摩擦的聲音整齊響起,他目光一掃,看到了十幾把半出鞘的妖刀,在月色下閃爍著微微血茫。
“你想怎樣?”少年止步,聲音宛如冬日浮在湖麵的冰,除了寒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知道扶風如此針對自己並不僅僅是因為惡鬼殘暴的天性,還因為他對母親的圖謀有所察覺,然而母親畢竟是鬼王的女人,沒有確鑿的證據根本就無法動她。
多年權謀與名力的角逐,讓兩方勢力暗中結怨頗深,而扶風太子的母親死於人類修士之手。沒有所謂的流鬼王室高貴血統,身為凡人的寒城因而地位卑賤,卻是鬼鳥神鳳的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這種種原由便注定了他會成為扶風太子首要打壓拔除的釘子。
“我不想怎樣,隻想幫三弟拜托童年陰影,盡盡孝心罷了!”血脈流淌的,終究是一觸即發的暴戾嗜血,扶風太子眼中閃過陰森的神色,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獰笑,一字一句道。
曾經無數次被欺壓折辱的畫麵破碎而淩亂,一瞬如同無數道閃電掠過腦海,寒城再度抬起了雙眼,臉上肌肉微微抽搐著,很久之後,少年絕然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著那片黑色的山嶺走去,走入八年前的惡夢中。
慕傾在叢林中胡亂地奔逃著,目之所極全是一片黑色,仿佛沒有邊際,永無盡頭。
白色柔和的劍光照著他蒼白的臉,黑暗不斷在身前退散,又在身後合攏。
慕傾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腳下卻片刻不敢停歇,厚厚的腐葉層發出奇特的聲音,偶爾會踢到殘駭碎骨,他也無心顧忌。
“天哪!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到處都是奇怪的東西!”感覺身後的聲音隔得稍遠了些,慕傾這才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陰魂不散在空中不斷跳躍的火紅的花兒,一邊逃一邊後怕地想著,忽然就停住了腳步。
不敢遲疑分毫,慕傾將那把仙劍猛然拋向半空,同時手臂疾動打出一道法決,白色光茫如閃電般叢指間射出,飛速撞在了劍身之上。
刹那間,飛至半空的長劍陡然一振,劍茫登時暴長,向著四周潮水般湧去。
不過一瞬,劍茫的波動便平息,重新展露在眼前的是一柄大了數倍的巨劍。
聽到身後怪異可怖的笑聲再度迫近,慕傾心頭一凜,慌慌張張地躍上仙劍,手中指決一引,劍身上傾,“嗖”地一聲破空飛起。
然而,劍身才動,眼角陡然閃過一道冷光。
那道光茫細如絲卻銳如針,一現即隱,少年想也不想,身子猛然騰起,憑著剛才的記憶避開了冷茫閃現的地方。
躍起的同時,又一道極細的銳茫在頭頂閃過!而慕傾的身形便在貫力之下向著那處飛速撞去。
並不知道那些一閃即逝的冷茫到底是什麼,但直覺告訴他,那裏一定隱藏著某種看不見的危險。
少年眸中一緊,那些冷茫猝不及防而近距離地閃現讓他根本來不及躲避,況且身在空中無處借力,就算他速度夠快,身形也不可能憑空變幻。
然而,在這間不容發之際,他猛然咬牙,右手抬處,一隻袖箭從袖中飆射而出,破空銳嘯之中,隻聽“砰”的一聲輕響,空氣中仿佛有根無形的線猛然斷掉,兩端回彈的力道在黑暗中激起了刺骨的陰風。
“好險!”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慕傾不禁感歎自己的運氣實在是不錯。
身形依著原來的軌跡在空中翻飛而下,慕傾卻不敢再踏劍飛行了,雙足在劍身上蜻蜓點水般地一觸便馬上倒翻而下,跟著劍指一劃,空中仙劍陡然靜止恢複原狀,嗖地自動飛回背後的劍囊之中。
背後跳躍之聲動地而來,激起無數落葉漫空飄轉。
“臥槽!”眼看頭顱已迫近身後三丈之內,而它們每躍一次便有丈許之遠,他臉色一白,硬著脖子分秒不停地向前衝去。
腳腕處銳茫閃過,慕傾大驚之下單足一點,看準了角度翻身躍過斜上方的另一道光茫,落地之後又擦著兩道離地一尺多高的冷茫滾了出去,然而還不等他站起身,又有兩道冷茫在身前交叉閃過。
少年猛然後仰,身子低低滑了出去,斜刺裏冷光再現,他腰肢一扭,險險躲開!
這一連串動作發生在刹那之間,驚險之極,反應稍慢便會被那毫無預兆突然閃現的冷茫所傷,然而他在那閃電般的瞬間身法迅捷靈活,竟巧妙地全數躲過!
終於可以站起身了,慕傾重重呼出一口氣,然而,這口氣才呼到一半,便聽到身後傳了難聽可怖的嘶嘯,夾帶著刀削血肉的鈍響,然後便是砰砰落地之聲。
他禁不住胸口一滯,猛然回頭看去,卻見空中無數冷茫相繼閃現,縱橫交錯,那些頭顱在縱躍之間忽然就憑空分成了兩半,在飛濺的血肉中無力掉落。
火紅的花兒以看得見的速度瞬間枯萎下去,竟變成了黑色的一團,然後隨著殘破的頭顱融成一灘黑血。
空中一時血肉橫飛,頭顱亂落,交織成大片更沉的黑色如煙火綻放,又如濃墨極速暈開,將眼眶之上那微微的血光瞬息掩蓋。
慕傾看著這一幕,慘白的臉微微抽搐著,才明白自己剛才經曆了怎樣的凶險。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眼眸一動,向著側方掃去,赫然發現極遠處也有光茫隱約閃過
少年駭然抬頭,看見一片樹葉從極高的枝頭落下,忽然空中光茫一閃,那片落葉便分成了兩半,仿佛被利刃無聲劃破,缺口極為平整。
這看似虛無的空中,竟隱藏著無數看不見的傷人利器,從這光茫細長而直的特點來看,就像是無數繃得筆直而韌利至極的奇特絲線不知從何處延展而來,將這裏的空間分割成了無數片!無論什麼東西撞上,都會被切碎!
而自己正闖入了這個由無數絲線交織成的巨大囚籠之中!
想到這裏,慕傾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一時不敢妄動。
然而,他馬上就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那些躍入冷茫之間的頭顱沒有一個逃脫了冷茫的切割!
魚尚有漏網之時,況且他一個完整的大活人都能從其間隙中逃脫,那麼多的頭顱怎就沒有一個幸免?
這個問題看似有些奇怪,仔細想想也並不奇怪,或許是那些頭顱反應不夠靈活也未可知!
可是,那些隱藏在各種聲音中的嘯音又是怎麼回事?輕微刺耳而密集!
是的,有什麼地方不對!
陡然間,輕微的銳嘯從黑暗深處響起,幾道細長的冷茫忽然閃現,然而和先前不同的是,這次出現的冷茫卻是宛如波光般在林中蕩漾而來。
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著這些如絲如線卻能傷人之物,冷光閃滅中可以捕捉到它們如細鞭般在空中舞動的軌跡。
倏然間,冷茫大盛,順著那些軌跡蔓延開去,仿佛是那些看不見的絲線忽然燃燒起來了一般,迅速圈成一道道火練般的光華,呈暗色波紋在空中漾開。
暗色光華蘇活了一般暴濺飛舞,妖矯宛如萬千陰暗的毒蛇,發出噝噝嘯音怒湧澎湃,卷起狂暴的颶風瞬間將慕傾重重包圍,轟然聚壓而下!
勁風如刀,卷起滿地落葉和各類殘骸狂亂飛舞著,周圍濃密的枝葉也在劇烈搖擺,“哢嚓”聲響中紛紛斷裂,被卷入風暴中心,瞬間被扯碎。
身體仿佛要被撕裂般,強猛的氣旋迫得人幾乎無法呼吸,而那些絲線淩利彪卻無形無跡,根本無從招架!
在冷茫閃現的刹那,慕傾便下意識地反手抽出了背後的仙劍,卻一時茫然無措。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哪裏不對了,原來,那些絲線是可以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