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永生之門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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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毅喊話各船長,要求他們的船與火山島保持五海裏以上的直線距離。
Poocha率先調轉航向,五十年勝利號緊隨其後。李晗呼叫李毅等人盡快返回科考船,肖毅拿過對講機,道:“火山島位於風眼,比之在風暴潮海域航行相對安全”。
選擇決定人生,人生無法重來。
秦安靜心凝視岩壁上的海蛇,蛇眼星芒閃爍,卻找不到反射光源。
倚靠岩壁小憩的肖毅,微抬眼瞼。蛇眼的光芒,源自秦安視網膜和眼球後壁的病變組織,能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
不同的目的,相同的選擇。
馬特維急不可耐,肖毅很興奮,瓊斯保持緘默,吳教授抖若篩糠,根納基虔誠注視著那一小片漂浮的影子,猛然掄起勘探錘重擊晶體,他率先做出選擇。
清脆的破碎聲,似一隻影青瓷瓶被打碎,悅耳卻又令人痛心疾首。
濃稠的液體溢出地麵,石卵被鮮豔的紅色流體托舉起,其內流爍著清淺的藍色熒光。
根納基輕握住石卵,從指尖傳遞來的溫暖、無以言表的滿足感,填滿他空虛的肉體和靈魂。
一道蛇形閃電直落,擊中矗立於火山島北側的赤色岩壁。
隨著三艘破冰船碾壓而過,平靜的冰海風浪驟起,破碎的浮冰以火山島為中心,形成一個緩慢移動的漩渦。
五十年勝利號的航向隨洋流發生偏移,船長無線電呼叫船隊全速航行,以擺脫洋流裹挾。
天空中形似漏鬥的雲層與洋流遙相呼應,一道道閃電跨接起天與地,遠觀猶如沙漏。
充滿磁力的火山島緊搠住雲層間閃爍的電光,咆哮奔騰的自然力量重重敲擊隱匿於深海的黑暗之門。
那是一道任何生命體都無法逾越的海溝,熾熱的岩漿瀑布般傾瀉直入。
秦安等人在雷暴來臨前夕跟隨肖毅離開了形同引雷器的火山島,他們將在五十米以下水域漫遊一小時,此深度幾乎感覺不到洋流擾動。
根納基手裏攥著石卵,熒光隨水波微漾,光暈所及,霞水母避之唯恐不及,兩條纖長的腕足從水母屏障的缺口間探入。
馬特維握住根納基的手腕,晃動石卵繼續驅趕水母群。李毅抓住秦安和吳教授的氣瓶肩帶,極盡所能地遠離倆作死的俄國佬。
瓊斯挎著水下突擊步槍,緊盯著靈活的腕足,收縮起的吸盤中似包裹著藍色水泡。肖毅更像是旁觀者,懸浮的身體呈極度鬆弛狀態,呼吸非常緩慢,似乎睡著了一般。
劇烈運動會加大耗氧量,他們必須堅持至雷暴停止才能出水。李毅平緩呼吸,一旦放鬆身體,立即感受到如同天籟之音的震蕩節奏,一下下敲擊心靈,疏鬱氣結。
雷電沿火山島熔岩管泄流形成劇烈的衝擊波,隨著能量衰減產生了這種隻能意會卻無法描述的妙曼體感。
撩撥心弦的節奏,意念隨之從肉體中遊離而出,擺脫羈絆,神往於更深處的未知黑暗,或許那兒就是他們的歸屬。
沒有恐懼,沒有喜悅,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似即將誕生的胎兒,期待生,無懼死。
秦安知道,肖毅在等待,等待諸多選擇的結果。
根納基與一條魚對視僵持著,雖然魷魚歸屬軟體動物。牠的大眼睛始終盯著瓊斯手裏的突擊步槍,顯然認識這種武器。牠的身體如同鏡頭感極佳的模特,變換姿態體色,配合馬特維拍攝。馬特維小心翼翼接近牠,發自內心的摯愛,令他激動得握不穩拍攝器材。
異乎尋常的和諧,披著天使外衣的惡魔,纖細得幾不可見的腕足尖,刺入瓊斯的頸椎間隙。
馬特維眼裏隻有巨魷,根納基則全然沉浸於石卵造就的潛意識形態中。似乎握著它,世界盡在掌握。
連串氣泡翻騰而起包裹住瓊斯的頭部,未等肖毅靠近,他扯下麵罩朝向海底極速遊去。此刻,一切皆為阻礙,拔刀割開潛水服,徑直消失在水下射燈所不及的黑暗中。
秦安看見一縷光逃逸出黑暗的束縛,感覺似乎距海底並不遠。荒蕪如同戈壁的海底,黑色的火山岩石,像極了蟄伏的怪獸。飄忽的光,遠觀猶如雨夜裏勾搭旅人的明燈,溫暖卻深藏危機。
體感到一陣猝發紊流,秦安的思緒隨即被攪起無數小漩渦。
肖毅抓緊她的手腕,淡漠的眼睛虛茫看向凝重的黑暗深處。
視線驟然被阻斷,意識模糊的根納基翻著死魚眼從倆人麵前漂過。隔著麵罩,俄國佬麵色潮紅,呼吸異常局促。
秦安回看向牠,帶著詢問。
牠卷起一條腕足,衝根納基緊攥在手心裏的石卵比劃著拿取之態。
除了不會說話,這妖孽在海裏幾乎無所不能。秦安看向肖毅,他依舊淡漠得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深陷自我意識中的根納基已然處於興奮猝死的邊緣。秦安掰開其手指,尋摸著是否該接手這枚石卵。
丟了不該丟的,這會又要拿不該拿的。瞟過看似淡漠的肖毅,腦補他被氣得吐血的慘狀。
牠看著秦安,萌萌的大眼睛充滿懇切企盼。總被條一魚蠱惑,秦安心底泛起惴惴不安的情緒。轉瞬間做出的選擇,雖未經深思熟慮,卻是鐫刻入基因的本能。一念直覺是人之本真,無關善惡、對錯。
秦安伸手握住流爍著生命之光的石卵,手心裏傳遞來的溫暖,平複了她深埋於心底的遺憾。甩脫肖毅的手,緊隨熒光閃耀的巨魷,遊向漂移島基。
牠小心翼翼停滯於島基火山口邊緣,由於海床抬升,位置較高的蛇形火山口已完全冷卻。
示意李毅守著其餘人原地等待,肖毅順沿著秦安呼出的氣泡緩慢遊去。待他遊近,兩枚石卵已被嵌入蛇首上天然形成的凹洞。即便蛇的視力很差,形同眼睛的石卵,令這塊盤踞千年的頑石煥發出新生。
沉悶的炸響在熔岩管中震撼回蕩,開天辟地的驚雷中,火山島基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向北漂移,蛇形火山口隨劇烈震動轉向九十度。
令人難以置信的自然奇景,受到驚嚇的巨魷噴出團濃墨,擴散蔓延的濃稠黑暗中,秦安握緊肖毅異常溫暖的手,感官隨之陷入寂滅。
洋流縈繞似輕柔的絲帶,環住二人的脖頸,悄無聲息地勒緊。空靈的寂靜中,無形的黯黑化作有形之魔爪,將兩人搠往無際的深淵。
即便滿眼漆黑,卻黑得不盡相同。秦安吐出一串氣泡,融入頭頂上方的墨色。其中隱匿的生命氣息,令她感到無比窒息,就像被魚吞噬了一樣。
“窮發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裏……”。
“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牽個手還能心意相通?她吐出連串氣泡,隨著氣泡消散,前方透出一點清澈純淨的光。秦安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又一個選擇節點,光明或者黑暗,天際亦或深淵。
局促地用力呼吸,氧氣很快就會耗盡,缺氧窒息可能引發某種幻覺,她需要一點時間去研判。
水火交融,深切入地幔的海溝裏烈焰飛騰。肖毅環住她的腰,以後背抵擋灼熱的赤焰。
無論天堂地獄,有你方是真實世界。秦安瞬間鬆弛下來,順勢將他推入墨色的洋流中。深吸氣,讓氧氣充盈進入每一個肺泡,割破潛水服褪去呼吸麵罩,徑直朝向海溝遊去。她摒棄一切羈絆,心無旁礙,以九嬰之意念,追尋無盡深淵中的那點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