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燈逐一熄滅，成子摸黑點著煙，輕鬆笑道：“這會子我想到了溫水煮青蛙，沒曾想死還是件挺愉悅的事”。
    “我不想死”。大邱哭喪回應。
    “你兜裏的金沙足夠在鬼門關花銷了”。成子吐出煙氣，呼吸聲粗重：“下地前，老板說幹完這票活咱就金盆洗手，看來老天爺並不想放過咱”。
    “準備二十多年，末了變成笑話，整得自個不得善終”。
    “老錢，照片裏的物事你在哪刨的”？秦安仍對此耿耿於懷。
    “六零年，我爺爺被槍斃後，一家子人隻能等著餓死。一天傍晚，有位大叔來村裏找爺爺，得知爺爺出事後，給了奶奶一百塊錢，奶奶拿出埋鹽壇子裏的半隻兔腿招待客人。那年代，交通極度不便，村子裏也沒住宿的地，大叔當晚留宿在家裏和我睡一炕。半夜裏，我餓醒過來，他遞給我個幹乎乎的鹹驢肉火燒”。老錢掏出酒瓶，淺淺眯了一口：“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七歲。大叔說，我家曾有恩於他，他是來報恩的。想要一家人活命，必須離開山西，可沒有安生立命的本錢，上哪都逃不過個死。他叫醒二叔背著喝得暈暈乎乎的我，進了麥子地，拿紅繩在我手腕上係了塊骨牌，把紅布袋綁我腰裏，遞給我一把開了鋒口的小鐵鏟，叫我順著洞往裏爬，遇到阻礙就用鏟子挖開，隻拿玉簾子下的東西，能拿多少拿多少，其它的一概不能用手碰。啟明星升起前，二叔把我背回家，奶奶見到紅布口袋裏的金餅，嚇得腿都軟了。大叔寫了個地名，說那家陝北遠親出身貧農、根正苗紅，兒子在北京當官，多給些東西，肯定願意收留我們。他臨走時給我個青銅盤，說是物歸舊主，要我好好保存”。
    “就是照片裏的盤子”？
    “對”。老錢點起煙。
    秦安還想提問，成子先開了口：“小秦，你咋知道咱會變成粉蒸肉”？
    “我夢見的”。豪飲完一瓶水，秦安感覺汗毛孔美得直冒泡。
    大邱看著周圍的香煙火，本能摸摸口袋，丫的，窮得隻剩下金沙末。
    “舅公，給根煙抽”。
    然而，沒人搭理他。
    “要不你再做個夢，看看出口在哪”？成子樂嗬地懟回她。
    秦安一拍額頭：“你先給大邱根煙，我就告訴你出口在哪”。
    “真的？假的”？成子的臉頓時拉老長。
    這會子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秦安起身走回岩壁前：“咱該謝謝大邱的碰壁之舉，要不是你拽住他，咱已經走出兩裏地了”。祭祀地母的祭壇，司祭供奉完犧牲，絕不會把自個搭裏頭一塊蒸熟。
    “你幾個意思”？成子很鬱悶。
    “都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破地恰恰相反”。
    “流水聲是真的，問題出在這塊岩壁上”？成子蹭地竄到她身邊，伸手便要試探。
    “小心石頭咬手”。秦安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掏出備用小手電，側向查看岩壁：“熱泉噴了有二十多分鍾，僵蟬該醒了”。
    “你說的是啥玩意”？成子瞪著她。
    秦安劈手奪下安德魯咬嘴裏的幹肉條擲向岩壁，在肉條反彈的一瞬，岩壁裏伸出隻大螯。
    “啥妖怪”？大邱連連後退，迎麵飛來的碎石彈落他嘴裏叼的煙。手電光裏，身長四十多公分的半透明皮皮蝦陸續爬出石縫。
    “一般洞穴生物的眼神不怎麼好”。成子不以為意地輕笑。
    “它的確不是一班洞穴生物，歸屬二班特殊類，利用圓偏振光的第四種類型視覺係統交流溝通。一隻不可怕，一群絕對會讓咱慘不忍睹”。秦安低聲說：“出口就在岩壁兩側，乘它們沒完全蘇醒，能跑多快跑多快”。說完，扣好頭盔，背包擋胸前撒腿狂奔。
    感覺背包遭到重擊，秦安踉蹌調整腳步繞過岩壁。握草，來不及收腳，便順著淺淺的水流滑進暗河。
    水底鈣化層讓暗河宛如滑梯，一路往下跐溜。足足滑行十來分鍾，即便有護膝護肘頭盔加身，仍磕得她渾身疼，四仰八叉跌進水塘，濺起朵大大的水花。
    七葷八素之際，頭頂上傳來東西滾落的聲響。秦安忙不迭靠邊遊開，一隻頭盔掉落，隨後有人落水。
    “下邊是誰”？成子鬆開抱著腦袋的手奮力劃水，遊向手電光。
    “秦安”。
    “小秦，看看我的左肩。皮皮蝦好大勁，一腳就把頭盔砍飛了”。成子的倆手臂被磕得青紫連成了片。
    “先上岸，指不定還有人掉下來”。說啥啥來，老錢“噗通”紮進水裏。
    仨一身濕地坐水塘邊歇菜，一個多小時過去，再沒人掉下來。
    仨相互看看，滑梯是絕對上不去滴，要找人先得找路。
    “老板，我滑進來的時候，看到六七個窟窿，您說咱能找著其他人嗎”？特別是倆老外雇主，弄丟了要錢可就難了。
    “是九個洞”。老錢沒好氣地吐了煙，一腳踩滅。圍著水塘轉悠一圈，就是塊死旮旯：“出口應該在水裏”。脫了外衣一個猛子紮下去，好一會才冒泡浮起：“底下有條溝，出口在頂上，咱得疊羅漢才能夠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