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假後，白韻的兩台手術安排在周末，完成手術方案，午休特意回家瞧瞧累成死狗的秦琖。
    被方誠的電話叫醒已是次日中午，秦琖洗完澡正要出門。
    “下午我有空”。
    秦琖停頓幾秒，示意她上車。
    倆人一路無語，既然他不願解釋，白韻也懶得追根刨底。車行駛至西安六爻九五至尊的高坡，房產中心的廣告契合西安人崇古情節，突出宣傳“九五”尊位。
    秦琖將車停進商業廣場地下車庫，看著林立美食和挽手逛街的情侶，白韻不禁回想起大學校園的美好時光。
    挽住有些窘迫的秦琖，白韻隨他按電梯直達商業廣場頂樓。弧形樓頂中央是鋪設了防腐木棧道的牡丹花圃，中醫養身館和香氛SPA館瓜分了整個樓層。
    普通得毫不起眼的養身館裏，超精尖醫護設施令白韻眼前一亮：“我看你是屬耗子的，賊能藏東西”。
    “做養身，得整點常人看不懂的貨，才好糊弄”。接茬的男人看著比秦琖略顯老成。
    “小叔”。秦琖站定在白韻身側：“白韻，秦家內室的新掌門。往後，您對她可得客氣點，南方女人心思細膩，好記仇”。
    秦守箴噗嗤樂嗬了：“明明是你心眼小，誆我回來，立馬就想耍賴”。
    “小叔好”。白韻超有禮貌，秦守箴比秦琖大半年，中小學同班，高中同校，典型的小叔大侄子，關係自然非比尋常。
    秦守箴慎重其事地打量白韻，這個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江南女子嫻靜如水：“秦琖來一準沒好事，我懶得鳥他。小白，咱去別處逛逛”。
    “他欠我個解釋”。白韻揪住打算滑腳的秦琖：“我們都很忙，別再浪費時間”。
    秦琖遲疑片刻，道：“跟我來吧”。
    好用不貴的美國Respironics無創正壓呼吸機、以色列EarlySense智能病床，通過對患者生命體征進行大數據分析，及時了解患者病程發展情況。
    如此危重的病患本該待在ICU，白韻顰眉盯著病人腦門上怪異的凸起，似乎有神馬東西正從他顱內生長出來。
    “他的頭部被罕見的子囊菌侵入”。秦琖苦笑：“驅蟲、冷凍、放射能嚐試的手段都用過了。立秋，子座會破顱而出”。
    “他會變成一根巨形蟲草”？白韻不可思議地眨巴眨巴眼睛，子囊菌有可能寄生於人體，但能達到這種效果，當真是聞所未聞。
    秦琖倒是希望他變成根值錢的大蟲草，但這根巨形蟲草有其不同尋常的使命，那才是最要命且又無法解決的棘手難題。
    “秦琖，你還有事瞞著我，不妨一並說了”。白韻淡定看著他。
    “我暫時無法給你正常的生活，而且不能確定時間有多久，你可以選擇離婚或是做試管嬰兒”。
    白韻很想扇他，好歹忍住了：“等我理順手頭的工作至少也得大半年，反正我跟你耗上了”。
    秦守箴歪頭看著秦琖，一本正經說：“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倘若小白與你離婚，我立馬撒開腳丫追她”。
    清明小長假，有人脫單了。
    陸偉接過秦安遞來的巧克力手辦，笑問：“哪位牛人挑著清明節辦喜事？這也忒有才了”。
    秦安斜白他，冷笑道：“我”。
    錢罡從破爛青銅器殘件堆裏仰頭瞪著她：“你結婚了”？一臉難以置信。
    秦安得意地衝他點頭：“清明節前一天領的證”。
    “奇葩”。錢罡埋頭繼續倒騰那堆不知是何器皿的青銅殘片：“晚上請頓飯，也不枉老校友們替你操了這麼些年閑心”。
    “吃飯沒問題，可他來不了”。秦安戴著手套擺弄一塊折邊青銅片，殘片沿口呈弧形，厚約三厘米，凝重的饕餮獸麵紋中，天之眼獰厲圓睜，讓秦安渾身起毛。
    “這堆破銅若真應了錢哥的預判，同屬一件祭祀禮器，那咱將要開啟青銅器考古的新篇章，絕對能震驚世界”。陸偉在身後拍拍秦安：“可惜如此巨大的青銅器，卻沒有銘文”。
    秦安瞥白他一眼，默不作聲地走開了。
    “師妹，是你驚豔絕世的一探鏟，令大宗墓重現天日，可你負責的發掘現場大事記，為毛隻字不提”？
    如果時間能夠倒退，秦安絕不會敲那一鏟土。
    “錢博士，早”。吉傑多吉拿著本薄薄的線裝書，輕扣修複室的玻璃感應門。
    陸偉按鍵放他進門，吉傑多吉衝秦安含笑點頭，將手裏的書杵錢罡麵前。
    錢罡頓感整個人都不好了：“秦安，古文字你比我和大偉強，我倆中午趕去洽川，你多照應些多吉”。
    吉傑多吉笑露出整齊的白牙：“師姐”。
    “不敢當”。秦安嗬嗬了，人是清華大學曆史係李教授的入室弟子，自己何德何能與他論資排輩。據說這丫古典梵語造詣極其深厚，精研象雄大藏經，被信眾私底下稱作象雄王子。
    從一萬八千年前轉世來的王子，用腳趾都能想到該有多牛逼。
    偏偏這麼個大牛逼還特低調，為人親和好學，婉拒信眾獻禮，熱衷慈善，簡直好得罄竹難書。
    著名曆史學者都教不了的學生，推薦來西安交大，還讓個小碩士去照應，秦安當真很無語。
    多吉用的筆記本由白宣紙裝訂而成，標注的藏文，猶如印刷體，工整且漂亮。
    文字環繞精美的圖案，頗具中國工筆畫風。而他繪製的佛像及護法神益西瓦姆，雖很傳神，卻隻有寥寥十餘筆。
    喇嘛應該專注於佛法，為何這丫更關注造像腳下的蓮台石基，不遺餘力地臨摹形態各異的大鵬圖騰。
    “象雄有十八代鵬甬王，都以鵬鳥為圖騰。中國神話中，鵬鳥由鯤變化而成。創世歌唱道：分開天地是大鵬。大鵬卵生瓊布，就是人的始祖，格薩爾王傳記載大鵬與惡龍相鬥。印度神話中，迦樓羅則以龍為食”。多吉凝視著秦安的眼睛：“這些神話或許能解開人類起源的奧秘”。
    秦安樂嗬道：“抱歉，我中國字都沒認全，藏語、梵語更是一竅不通，實在幫不了您”。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多吉正色說：“深奧的哲理是由無數簡單事件組成的，隻要耐心完成每一件事，我們就能接近並找出真相”。
    “可真相未必美好”。秦安回看著他的眼睛。
    “我願意做你的老師，傳授你藏語和梵語。秦安，你願意做我的老師麼”？
    秦安輕握他伸向自己的手：“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如何”？
    “是知也”。多吉笑著鬆開手：“中午一起吃飯如何”？
    “好”。秦安爽快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