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遊  21、重爾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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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尋找娟娥二人兄長“重爾”的事放在心上後,李玄就托鄉鄰打聽有沒有在望亭村附近見過乞丐或者做幫工的年輕男子,一時之間沒有收獲。
    李玄並不著急,既然重爾確定在吳郡一帶,又有仙人老子、妹妹暗中照料,就算被敵人盯著,也必定有機可乘,會如願與他會合。
    時間不緊不慢地流走,轉眼月餘。
    這日午時,李玄在書院與交好的學子一起去吃午膳。剛坐下,就見鄰桌的學生帶著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走過來,介紹道:“諸位,這是我表兄權同修秀才,要來書院進修,還請多加照顧。”
    那權秀才拱手行禮,與在座的人一一見過,兩桌於是並作一桌。學子們並沒有遵循“食不言”的禮節,而是邊吃飯邊談古論今,個個意氣風發。
    午飯過後,在座的人談興正濃,就提議說下午既然沒有課,不如相約到書院的茶室“同坐軒”繼續清談。一波人於是又轉移到“同坐軒”。
    往來談論的話題由史書傳記變得天馬橫空,連奇人異事也涉及到。
    這時,權秀才長歎一聲,道:“說到奇人異事,為兄癡長幾歲,還真得遇到過。”
    在座諸人不管是從誌怪小說還是從傳奇話本中都讀過不少這類的故事,但沒有人真得經曆過,現在有人現身說法,不由得都精神大振,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權秀才。
    權秀才見大家都很好奇,也不饒圈子,忙敘述道:“大概四年前,我考舉人落第,心情鬱鬱,為了散心,去了湖州一帶遊曆。在遊曆到一處偏僻村莊的時候,因為喜歡那裏的景色,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有一晚,貪涼,不幸染了風寒,臥病不起,錢財也花了個精光,一時貧病交加,心灰意冷。”
    這時,他表弟孫平責怪道:“湖州離吳郡並不遠,交通也方便,表兄為什麼不托人捎信來?”
    權同修微笑道:“那年落榜後,猜想一切不順都是命運使然,心態消極憊懶,就是病的下不了床,也沒有多少求生欲望,隻是覺得對不起爹娘祖宗。”
    眾人默默點頭,都在想像萬一自己落榜會如何行事。
    權同修繼續道:“當時我在村中雇了一個幫工來照顧我的日常生活,到了我生病的那會,已經一年多了。有一天,從昏睡中醒來的我忽然想喝母親煮的甜豆湯。記得小時候,讀書疲累時母親就會給我煮一鍋赤豆湯,並加甘草調味。”說著,權同修的語氣變得輕柔,眼神柔和地望著遠方。
    眾人也很感動,俱都回憶起生活中父母給與的溫情,茶室內有溫馨柔軟的情感脈脈流淌。
    權同修道:“我於是吩咐那幫工給我煮一碗甜豆湯,最要緊記得加甘草。幫工答應了,隻是燒火煮水,卻並不去取甘草、赤豆。我以為他見我沒錢付工錢所以懶得再伺候我,心裏不由又是憤怒又是酸澀。一時間,這倒激起了我的求生欲。”
    端起桌上的茶杯,權同修喝了一口,潤了潤口。
    旁邊坐著的王卿之趕緊幫他倒滿,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權同修,等著後續。
    權同修被他逗樂了,拳頭虛握,舉到嘴前,咳了一聲,說道:“胸中怒火激蕩,我就死死盯著幫工,試圖給他施加壓力,盡管也知道徒勞無功。那幫工好像沒看到我的氣憤一樣,隻是微笑著出了門,不一會,手裏拿著一把折來的樹枝返回。他不停揉搓手裏的樹枝,反複揉了盞茶工夫,就將它放到灶上火上微微烘烤,隻一下,樹枝就變成了甘草。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將憤怒完全忘在了腦後。”
    “這麼神奇?”
    “真乃奇人也。”
    聽故事的諸位不停驚歎,有人卻疑惑道:“莫非是障眼法?”
    有人肯定道:“幻術,一定是習自西方的幻術。我在京城還見過將人截成幾段又重新拚湊完整的呢。”
    有人問權同修:“權秀才,你是當事人,你怎麼看?”
    權同修微微一笑,繼續講道:“當時我非常吃驚,認為那幫工是個有修行的人。幫工準備好甘草,又出去捧了幾捧粗砂,同樣又搓又揉,將粗砂變成了赤豆。他於是將甘草、赤豆同煮,不一會,室內就彌漫著甜豆湯的香甜。幫我盛了一大碗,我接過喝下,味道同母親煮得一模一樣。”
    眾人嘖嘖稱奇。
    權同修道:“遇到這樣神奇的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讓我發現人生有太多可能,一時也沒了求死之心,反倒振奮起來。病也在幫工的照料下,慢慢好了起來。隻是因著那場大病,身上的銀子花了個精光,隻能再行籌措。想到包袱裏還有一件錦緞的外袍,平時會友才穿,尚有八分新,就拜托幫工當掉,買些酒食,宴請村裏有餘財的士紳地主,借些銀兩,好返回家鄉。”
    權同修停了下來,起身去如廁。
    有人跟了出去,想他早點透露以下故事情節,比如性急的王卿之同學。還有人真得尿急,就一起,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更有人不動如山,死死坐著,靜待說書大家歸來,如李玄等人。
    在座僅剩的三兩人還在猜測權同修後來又遇到了什麼,那幫工又如何幫了他,還有那甘豆湯究竟是障眼法還是神仙法術。
    “真希望我能認識一位這樣的奇人。”王卿之欣羨的語氣都要突破天際了。李玄抬頭一看,見他正像小尾巴一樣緊跟著權同修返回。
    李玄將手裏的馬牙頭留青竹扇橫展在胸前扇了扇,又收攏,再打開,再收攏,煩躁的心情溢於言表,這心裏莫名湧出的失落感是怎麼回事?不就是小尾巴丟了一天嗎?
    權同修再次坐下,待眾人回返,才又開口道:“那幫工並沒有接受我的衣袍,隻是說當了也不夠置辦酒席,還是讓他來想辦法吧。”
    “權兄,快講,快講,那奇人是如何解決的?”王卿之急道。
    在座的各位都比王卿之大幾歲甚至十幾歲,見他著急的模樣,都忍俊不禁。
    權同修笑道:“就講,就講。”他啜了口茶,繼續道,“那幫工就出去砍了一棵枯死的桑樹回來,將它劈成幾筐木片,用碗盤盛好,隨後噴了一口水,木片就變成了大塊大塊的牛肉。又打來幾壇水,將水變成美酒。隨後,就請士紳地主來用飯,受邀而來的人人都酒足飯飽,還大方地送了我三百兩銀子,足夠我回轉家鄉。”
    這會,在座諸位倒沒說什麼,李玄猜想大概被那噴了一口水變成的牛肉惡心到了。
    權同修說:“得到那麼一筆銀子,讓我很慚愧,這全都拜那幫工所賜。如果我請來的幫工不是他,可能就病逝、埋骨他鄉了。於是我羞愧地向他道歉,承認原來的自己幼稚傲慢,那麼久都沒認出他是高人,還把他當仆從,喝喝呼呼,一點都不尊重。”
    “沒錯,正常人都會心裏不安吧。”有人評論道。
    “確是如此。”有人讚同。
    權同修笑了一下,神色怪異:“那幫工說,他確實不是普通人,但因為犯了小人,被罰操持賤役,合該為我這個秀才役使。如果時限不夠,還必須被其他人役使,直到完成懲罰。他請求我像以前一樣使喚他,不要客氣,以免誤事。”
    有在座的書生歎道:“這就為難權兄了。”
    有人回:“不錯,明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必然心胸寬大才能一如既往。”
    權同修點點頭道:“的確如此。雖然我答應對他一如既往,但是每次使喚他的時候,總是覺得局促不安,別扭不已,除了他是有道行的人,還因為我將他當成了救命恩人。”
    眾人皆點頭不已。
    權同修道:“沒多久,那幫工就向我告辭,還說我果然誤了他的事。”
    李玄聽到這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人八成就是他一直尋找的“重爾。”他於是問道:“權兄,不知你還記得不記得他的樣子,能不能畫下來?有故人托我尋他,已經月餘,一直沒有音訊。”
    權同修很驚奇,卻也同意了。
    李玄從茶室掌櫃那裏拿來紙筆,遞給權同修。
    權同修略一沉思,手腕輕揮,一副小像一揮而就。
    在座諸位都很好奇這人長什麼模樣,紛紛探過頭來察看。
    隻見那畫中人眉眼平和,不過中人之姿,十分平凡。
    大家心底均暗想,難怪權同修與他相處了一年有餘都沒發現他的奇異,實在是這人太沒有高人的氣質。
    李玄看了畫像,頗為苦惱,難怪娟娥給的相認之物不是畫像而是其他物品,這樣的相貌或許根本不是重爾本來的麵目,或許重爾的麵目可以變換?
    歎了口氣,李玄就要將小像收起。反倒權同修低聲同他道:“我看李兄很失望,莫非你從沒見過他?”
    李玄沉吟了一下,不知該不該透露,良久才回答:“我隻見過那人的親戚,並未見過他本人。親戚相貌極好,故而有些吃驚這人的普通。”
    權同修了然一笑,耳語道:“其實那人還給我留了幾句話,他說世間萬物沒有不能化解的,隻兩物除外,那就是淤泥中的紅漆筷子及頭發,任何藥力都無效。”其實,權同修沒透露的是重爾還告知他的壽數及今後的仕途命運,隻這不便告知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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