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遊 12、水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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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嗖”然而逝,不知不覺已到初夏。
這天李玄上完課,就按照約好的時間去了師父家。
推開大門,李玄就看到薔薇架下的白樂天。花架上開滿了酒盅大小的粉白、淺紅薔薇,整個小院沐浴在淡淡的香氣中,而白樂天就半倚半靠在躺椅上,手裏拿著本書讀著,邊上的茶幾上擺著紫砂茶具並一盤粉紅的早櫻桃。
李玄嘴角微翹,知道白樂天日子過的不錯。四十歲,在這普遍壽命在六十歲的古代已經不年輕了,李玄一度擔心白樂天生活的不好,畢竟他不能天天來照顧。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
考槃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
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白樂天像是沒看見李玄一樣,躺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隻手放在腦後,一隻手拿著本書,嘴裏吟道。如果不是時不時偷瞟一下李玄的話,李玄還真以為師父沉浸在《詩經》裏。
他忍不住抽抽嘴角,也不做聲,一邊眼裏含笑看著白樂天搞怪,一邊走到躺椅邊的石凳上坐下,將茶杯倒滿。
“咳,咳。”白樂天作勢咳了兩聲。
李玄順手將倒滿的茶杯遞到他嘴邊。白樂天輕哼了下,一飲而盡。
李玄一邊服侍白樂天,一邊也喝盡自己杯子裏的茶水。茶水清冽,入口略苦,待咽下茶水,舌底生津,回味甘甜,居然帶著青竹的清香,“好茶。”他道。
白樂天聽到徒弟的讚揚,洋洋得意的很,樂道:“當然是好茶。那水可是去歲落在竹葉上的雪,太初好不容易收集了兩壇,就給了我一壇。你師父的人緣那是沒說的。”說完,還捋了捋唇上的短髭。
李玄笑道:“那可是,我師父是誰啊,那可是京都四大才俊之首。說您不受歡迎、人緣不好,莫非京都人士都是瞎的不成?非也,非也。”
白樂天手指輕點李玄,笑罵道:“不孝徒,就會調侃你師父,沒大沒小。”
李玄做了個搖扇的動作,脖子也跟著搖了搖:“非也,非也,我是敬師父,愛師父,喜歡和師父親近才會如此。你是誰?莫要冒充我師父,我師父白樂天是何許人也,豈會是古板迂腐拘泥於世俗的人啊。不可能,不可能!”說完,還堅定的點點頭。其實他最想用的詞不是“不可能”而是noway,然而,此時沒人都理解他。
白樂天被他逗樂了,伸手拿起腳上的鞋子,丟過去,道:“臭小子,說你一句,有十句等著我,我看你是欠收拾。”
李玄看到撲麵而來的布鞋,雙手做了個足球守門員攔球的動作,將鞋子抄到手裏,這才慢吞吞走到躺椅邊,一把拉過白樂天沒穿鞋的那隻腳,給他穿上。
兩人一陣靜默,白樂天故作隨意的在躺椅上扭了扭腰,用手指輕輕拭去眼角的濕痕,才道:“功課如何了?可有什麼難處?”
李玄順勢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裝作沒看見師父的感動,說道:“其實還好,就是有幾個類似‘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問題。”
“哦?”白樂天疑道。
李玄忙坐直身體,解釋道:“就是斷句的問題,究竟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白樂天瞪了他一眼,道:“最後一種是你的新想法吧?”
李玄擠擠眼,道:“師父,其實還有一種斷句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白樂天無奈的說:“徒兒,你經常說有的人‘腦洞’大,我看這種人絕跑不了你。你想法多勤於思考是好事,但是你要明確重點。我知道你考科舉不是為了研究學問,不是為了做官,就是為了考進士而考進士。那麼,應試取得好名次才是你的目標。既然這樣,我這裏收集的曆年名次靠前的策論及一些大儒對四書五經的注釋你就好好閱讀臨摹練習吧。”
“啊——”李玄一聲慘叫。他可知道師父的藏書雖然不能用“汗牛充棟”來描述,卻也有整整三千餘本。可以想象未來的數年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將耗在這些書上,最關鍵的是,這些書統統是古文,古文啊。噢,myladygaga,李玄抓抓頭發,拒絕麵對理科生的悲慘古文研究之旅。他很想雙眼一翻,暈過去。不過還沒等他做出這個動作,就被白樂天塞進嘴裏一顆櫻桃。呃,酸酸甜甜,挺美味的,他砸吧砸吧嘴,將古文學習拋去腦海,開始專心致誌的對付那盤櫻桃。
白樂天看他吃得頭抬不起來,搖搖頭,平時穩重的很,其實內裏還是個孩子。
兩人就這樣靜靜坐在薔薇花架下,不再言語。一陣風吹過,指甲蓋大小的薔薇花瓣紛紛揚揚的落在兩人的頭上、肩上,將人染香。
李玄將最後一顆櫻桃塞進白樂天的嘴裏,問道:“師父,你今天讓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白樂天點點頭:“師父知道你對奇人異事感興趣,今天就帶你去見一位奇人。”
李玄好奇地問:“奇人?哪一種奇人?”
白樂天神秘地笑笑,搖搖頭,不肯多說。這反倒讓李玄更感興趣。
看看天色,白樂天從躺椅上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甩甩袖子,背著手,下巴輕抬,示意李玄跟著他,朝隔壁的玄妙觀走去。
李玄忙幫白樂天拉拉衣袍,也整理了下頭上的發帶,這才跟上白樂天。白樂天正動作靈活的爬上牆,就要跳進玄妙觀,動作全然不像四十歲的讀書人。
看著白樂天的背影,李玄想到他學到的那套八段錦拳法,或許可以傳給師父,讓他多練練,也能讓自己多孝順他幾年。
李玄從骨子裏喜歡白樂天這個師父。白樂天性格開朗,不拘小節,博學樂觀,會自得其樂,有文人的浪漫與清高,但不過分。其實他還認為白樂天是個很幽默的人,隻不過在古代如果說某個士大夫幽默或者詼諧,會讓人覺得不敬,是個負麵的評價。隻是李玄從來認為人活著幽默感不可或缺。
“快點!”白樂天招招手,四處看了看,正好沒人,忙示意李玄跟上。李玄不覺好笑,想著師父是怕認識的人看到他爬牆,會覺得有失體統吧。他隻好放下腦裏的胡思亂想,靈活的一躍,跳上丈餘高的牆,輕輕落在白樂天邊上。
白樂天驚奇地看著他,道:“小子,不錯,是不是學了輕功?”
李玄一直知道白樂天腦洞被自己講的《天龍八部》、《射雕英雄傳》等武俠小說熏陶的不是一般的大,卻並沒有隱瞞,回道:“對,輕功。師父你要不要學?練了我的這套功夫能長命百歲。”
白樂天白了他一眼,說:“還長命百歲呢,你怎麼不說能長生不死啊。如果長生,我就跟你學。”
李玄知道他不相信,也不便多說,不過再次堅定了他要將八段錦傳給白樂天的決心。
看看牆下,李玄道:“師父,你先別跳,我下去接你。”說著,輕輕一跳,如同一片羽毛般落到地麵。
這下,白樂天更好奇了,看來,徒弟練的功夫不錯,就不知道能不能達到“一葦渡江”或者“踏雪無痕”的程度,想了想,不覺有些癡了。
“噓——噓——師父!”李玄看到白樂天蹲在牆頭發起呆了,連忙喊道,“師父,你往下跳,我接著你,快。”
白樂天四周看看,沒有人,就道:“我自己來,你走一邊去。”
李玄沒辦法,隻好讓了讓,讓白樂天自己往下跳,嘴裏叮囑著:“小心些,別崴了腳。要不,還是我給你找個梯子吧。”
白樂天在牆頭上站起身來,擺擺手,一言未發就跳了下來。李玄忙上前拉住他,看看他的腿腳,發現沒受什麼傷,嘴裏還不放心地說道:“你走兩步,活動下腳踝。”
白樂天聽話地來回走了幾步,才道:“沒問題,現在放心了吧。走吧,時候不早了,那位奇人肯定已經等著了。”說完,大步流星的往玄妙觀正殿走去。
兩人的目的地並不是正殿,而是正殿後的道士日常居所,一個連房子帶院子約莫半畝地大小的後院。此時,靠近東牆一棵鬆樹下,一群人正圍著一個一丈大小,一尺深淺的小池子,而在池子邊放著各色顏料及筆墨,一個中等身高的黝黑漢子正跪坐在池邊。隻見他眉頭緊皺,牙齒輕啟,抬手將毛筆筆尖放進嘴裏,用牙齒輕咬,隨後一動不動地跪坐著,上身挺立得筆直。
很快,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就在圍觀的人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那漢子突然將毛筆蘸滿顏料,膝行至池邊,手腕揮動,在小池水麵上縱筆揮毫,不知道畫了什麼,一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