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綏風！”
    公子堆中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喊，是表哥演。他這小侯爺做得有滋有味，怕是快要忘掉我這邊了。
    “怎麼呆呆地在這裏？母親交代我要好好照看你的。”
    我回頭看看正跟同僚打招呼的父親，也是，一個人呆著也不太自在。
    “走，走，跟我去拜見二殿下吧，那可是人中龍鳳。”
    早就見他在二皇子那邊殷殷獻獻，看來威遠侯是屬意這位二殿下了。我拉住演的手，說：“表哥，不要勞煩了，殿下事多，我一個庶民怎麼好……”
    “‘怎麼’什麼？”
    我開始以為演在說話，一抬頭嚇了一跳。眼前的少年身著赤褐錦服，上繡麒麟，腳踏玉錦靴，不是二皇子是誰。想來演是急性子，又力大，我話還沒完，他就把我拽到話主兒跟前了。
    演見我語頓，也知是糟了，忙向二皇子陪笑，說：“殿下，這是我表弟尹綏風，他沒見過世麵，多有不敬之處……”
    殿下擺擺手，表示不在意。
    他身後的那些公子哥們可就熱鬧開了。有說：“喲，這不是號稱‘京城神童’的尹綏風嗎？”
    有說：“聽說他三歲識字，五歲成詩，七歲就熟讀《中庸》《論語》，真正妙才，怎麼今兒見著也不過如此嘛？”
    “不會是‘盛名之下，難符其實’吧？”
    “不是有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嘛，我看……”
    表哥演有些麵色難看。我拉拉他的衣擺，這時已經回過神來，自己並不為此生氣，畢竟有些是事實嘛。我鞠躬作揖，算是拜見二皇子，說：“殿下，那些傳聞是旁人誇張了，在下尹綏風不過早讀了幾年私塾，算不上‘神童’。而且也沒什麼絕技妙才，不過會些舞文弄墨、閉門造車罷了。”
    想小時候，教授我的先生一直驚歎我是曠世奇才，驚為天人，到大了，尤其是自從熟讀《中庸》之後，先生對我的評語就變成了“中規中矩”。
    現在正是這個“中規中矩”的我，給皇子行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禮。
    二皇子這就不好說什麼，客套幾句，對我也失了興趣。
    我回頭，鬆了口氣，繼續躲到我的角落裏。演也不打算再給我介紹旁人，隻陪在一邊。
    當再次抬頭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個人，或者說，還是少年。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是燭龍的火苗，要把每個敢於注視它的人焚毀；他的嘴唇紅潤，像是幹渴的罌粟花，渴求著血液；他的皮膚白皙，有如上好的白玉，溫和而堅硬。他束發成髻，頭發烏黑。他身著皇子的服裝，個頭並不高大，卻是氣勢淩然。我仿佛聽不見了其他的聲音，看不見其他色彩，滿眼是他的形態，他的光芒。我知道他沒有看見位於角落的我。盡管有一瞬間，他回望著我所在的方向。
    許久，我隻聽見了一句話。演說：“那是四皇子，很難接近的一個人。”
    “噢。”
    我淡淡地答，看著那人，隻是看。我知道自己基本上不會再進宮，以後也許不會有多少機會看見那樣給我強烈感受的人。
    那是我對四皇子亦滎的初次印象。
    父親從同僚中回來，演也去了他的父親身邊。
    有一群宮女太監魚貫進來，比起方才領路鋪設餐具的要出色許多。他們羅列在禦座周圍。一個公鴨嗓子的老太監叫喚：“皇上——駕到！”本來紛紛嚷嚷的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人紛紛注視向迎來的路上，皇子們也乖巧地各自回到自己的坐次。皇上來了。一廳大臣皇子跪下，三呼萬歲。
    我當然也跪下，隻是呼聲沒那麼響，還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皇上，隻是離得遠了，看得不那麼分明。總的來說，皇上高大魁偉，就是有些發福，當然我想誰也不會去跟他說發福的。
    皇上揮揮手，說：“眾愛卿平生。”聲音洪亮。然後是冗長的發言。最後才是宴會正式開始。
    我吃著皇宮裏的東西，看皇子大臣之間敬酒，互相拉攏、糾結、暗鬥。皇宮等級分明，這食物也是分二三四等的。最好的當然是敬給皇上，其次皇子。我看看威遠侯那桌，演麵前也多是山珍海味，隻不過他們的意趣好像不是來吃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們這桌雖然食材不是頂珍稀，好歹也是禦膳房出來，味道是沒話說的。主食之外是點心，也是唇齒留香。父親應酬應酬喝了點酒。我年歲還小，就喝了倆碗茶，頂級的碧螺春。
    我從座位上起來，父親問：“怎麼了？”
    “孩兒想出去透口氣。”
    父親點點頭，囑咐道：“皇宮不比別處，別走遠了。”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