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尋找 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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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穿越身體相依
將你鐫刻進我的身體
不相愛亦相依
送一根血淋淋的肋骨給你
代替我流不出的眼淚
猴子日漸消瘦,棕色的毛開始脫落,雙眼灰暗,半快蘋果亦是吃不下。她隻能終日把它抱在懷裏,片刻不分離。
安依舊白日睡覺,夜裏出去。猴子與女人的安靜,很多時候,讓他忽略他們的存在。
直到一個半夜,他從寒風中回來。
他打開燈。
卻看到她抱著猴子坐在床上,寬厚的被子將他們緊緊裹在一起。
她的眼神依舊空曠澄澈,猴子虛弱地閉著眼,微微喘息。他們都沒有睡。
屋裏一片寂靜,他突然感到一陣寒意,竟比屋外還冷。
眼前的一幕,讓他恐懼。
“錦,錦……”安僵硬地走到床前,低聲喚。
“抱歉,這多天都忘了照顧你們。”他的聲音裏含著愧疚,“這是我買給你的番茄炒飯,還有給它的香蕉。”他將塑料袋提到她的眼前晃動。
“對不起,我忘了猴子不能再耍戲了。你們這幾天一定都沒吃東西……”
“錦……”明明知道她不會說話,他卻還是訴著他的歉意。
她抬起美麗蒼白的臉,一雙眼睛仿佛可洞穿一切。
她與他對視,他刹那間更加窘迫。他竟然在想,虐待仙子是否會遭到上天的懲罰。
“要不我去借錢,帶它去寵物醫院?”他慌忙轉身走開,將食物放到桌子上。
“你知道,我失業很久,又不曾有積蓄。”
沒有聲音回應他。
它不是寵物。它是生死相交的朋友。
她滑下身子,蜷縮著將猴子捂在懷裏睡覺。安在房間裏來回走動,不吃不喝的女人竟讓他有些手足無措。他隻知道猴子病了,錦絕食了。
他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脫掉黑色羽絨服扔在沙發上。他鑽進被子裏,睡在猴子的另一邊。
淡粉色的保暖襯衣緊貼著猴子瘦小的身體。他害怕看到那一雙空曠的眼,便閉著眼睛說:“它一定冷,我就把體溫分一點給它啦。”他竭力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再說,總不能讓我睡破沙發吧。”
“猴子,你弄髒我的襯衣,明天可要洗幹淨。”
“猴子,聽到沒有?”
安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睡著,他為自己突發的愛心暗自感慨一陣後,便睡得死沉。
她在恍恍惚惚中跌進夢鄉。
她仍舊是那隻色彩斑斕的小蛇,纏在猴子的脖子上,像一條美麗的圍脖。
猴子對她說:“小花,與你一起漂泊亦是幸福。可你卻從一開始便不曾屬於我。你是為了生存與我緊緊結合在一起,而我不僅僅是為了生存。你不斷尋找你的夢,而我一直不斷追逐你。
當你停止流浪,我的幸福便被終止。你已不需要我,我隻有離開,你才能去追尋幸福。“
她聽到猴子喚她“小花”,那是賣藝老人喚她的名字。
她無法說話,無法挽留,她隻有緊緊纏住猴子的脖子,假意沉默。她緊緊地纏住它,想用柔軟冰涼的身軀將它留下。
……
清晨,猴子已沒了氣息,它淡薄的體溫來自她與安。
她坐起來,脊背僵直,懷裏的孩子像熟睡的嬰兒。
安睜開眼睛,“它死了?啊!”他驚叫著從床上跳起來。
她緩緩垂下眼瞼,發絲散在胸前。她穿上素色拖鞋,抱著猴子走出門外。
他起身跟到門外,“你要去哪裏?沒見在下雪嗎?”
她頭發蓬亂,漸漸遠去,仿佛不曾聽見安的話語,隻留給他蕭索的背影。
她的肩無比瘦削,背微微駝,如此落寞。
不曾有人告訴安,這個遺落在人間的仙子,為何還會有人來解救?
寒意讓他打了一個寒噤,他輕輕喚了一聲“錦”,竟有片刻心疼。
他鑽回房間,脫掉粘滿猴毛的襯衣,赤裸著上身捂進被窩裏。
安卻睡不著。
雪很小,剛飄到臉上便被體溫融化,留下一抹水漬。但是,天空分明有微薄的陽光,蒼白無力,絲毫不能暖化心裏的那一片冰涼。
行人匆忙,車輛如織。她看不見,看不見。她的眼睛裏映不出城市的繁華,而她也不在意。
她抱著猴子穿梭在混亂的街。
她把猴子放進米色毛衣裏,肚子上便鼓出一個大包,她死死摟著肚子,生怕它掉下來。她頭發枯黃蓬亂,如同秋日裏的茅草,棕色長裙與素色拖鞋沾滿泥漬,她像一個醜陋的孕婦。
她不停地走,一雙洞穿萬物的眼睛寂寥又獨立。
她一腳踩滑,摔倒在地。身邊那些陌生的腳步依舊不停歇,在她左右來去。
她雙手護在胸前,蒼白的手指摟著毛衣裏的猴子。她艱難地站立起來,臀部一大團稀泥,長裙滿是汙泥。
她依舊行走。
她掉了拖鞋。
她赤裸著一雙雪白的腳,在混亂繁華的街上有條不紊,精致的腳踝在大裙擺下時隱時現。那雙瘦小的腳沾滿汙穢,它在那些高跟鞋,運動鞋,棉鞋,平底皮鞋中穿行,在那些花花綠綠的腳步中落寞起舞。
一輛自行車的髒車輪從她汙黑的腳背上碾過,留下一溜泥印。
她不知道,她沒有知覺。她從不大悲大喜,從不流淚,亦不傾訴。
她失去了同伴,再無什麼可依賴。
沒有人知道她要去哪裏。
沒有人知道她把猴子埋在哪裏。
入夜時,雪已下得紛紛揚揚,大片大片的雪花爭先恐後奔向汙穢,混亂,繁華的世界,奔向消亡。
他在屋裏等她回來,他並不在意的,想這樣說服自己。可這樣隻讓他更加慌亂,即便不算感情這回事,但她至少是一個生命。
安穿一件厚毛衣,牛仔褲,套上皮鞋。他搔著黃色的頭發自言自語:“再怎麼也要禮節性的找一找。女人真是麻煩!”他便要出門尋他的“錦”。忽又想起在下雪,便找出一雙黑手套戴在手上。
剛要開門,手機卻又不合時機地響起來。他急忙從褲兜裏摸出手機。
“安,你過來好麼?我做了晚餐。”
“我沒空。”
“真不過來?”女子又不甘心地問。
“華華,聽話,我真的沒時間呢。”他假裝聽不懂電話那頭的哀傷與企盼。
他索性掛了電話,關機。
打開門,一個人影倒在地上,他用腳踢了踢,突然想起也許是她,慌忙蹲下身,觸到那一頭濕漉漉的長發。
“錦,錦……”他輕聲喚,脫下手套,將她抱進屋裏。那雙黑色手套掉在地上,淹沒在暗黑的夜裏。
他將她托在懷裏,全身冰涼,赤裸的雙足已看不見本色,他心裏的疼更加激烈,如此柔弱又倔強的女子,他該好好保護她的。
她像一具屍體。
他一遍一遍喚:“錦,錦,錦……”
安把她抱進衛生間,打開熱水,任微燙的水柱衝暖她的身體。他輕輕褪掉她滿是泥漬的衣衫,扔在角落。角落裏已堆滿他換下的襯衫,被套。
在明亮的燈光下,他突然像觸電一般呆在那裏,任由水打濕衣服。
他看到她身上的疤痕,像一朵一朵妖冶的菊花。她像一隻布滿細碎裂紋的瓷器。
溫熱的水讓她漸漸恢複知覺,她緩緩舉起手想拭掉臉上的水痕。
他緊緊把她摟在懷裏,摟住她滿布傷痕的身體。她是易碎的玲瓏瓷器,她的美應該被精心嗬護,她需要撫慰。
“告訴我,仙子,你如何到世間來,受如此多的苦難?”他撫著她的臉,美麗的,冷傲的,蒼白的臉。
“這一片刻,我想保護你。”
他扳過她瘦削的臉頰,低頭親吻她薄如柳葉的蒼白嘴唇。
他隻想給他安慰,讓她不寂寞。
她願意被他親吻,他感覺被吻過的每一寸土地,都綻開純白肥碩的花朵。就像那個17歲女子墨藍色長裙上的白色花朵。大朵大朵的花,散發著濃鬱的香,將她淹沒覆蓋,她乘著花瓣織的小船蕩漾在花海……她仿佛又回到那片森林,陪女孩走過一程又一程的山路。那是唯一讓她感到幸福的時光。
上天,就讓他們相愛,讓她幸福,不再疼痛。
她願意,她願意被這個男人溫柔又強烈地顛覆,她應該彌補16歲時的空缺。她徜徉在他所給的美好裏,她撫摸著他金黃色的頭發,親吻他飽滿的唇。
他給她安慰,她亦接受。
她初識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