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蛻變
    它們是在逃生
    他們是在娛樂
    生存與生活之間
    竟有如此大的距離
    它們結合在一起，踏上同一條路，尋找各自的夢。
    它們的旅途一直安靜，沒有了老人吹笛，它再也不能跳完整一支舞，每直起身體想跳一支舞，卻隻能僵立在原地。彩色冰涼的身體直立，一個落寞的姿勢。
    它們沿著鐵軌行走，秋天的原野，有薄薄的霧，呈灰色。
    它們碰到人就瘋狂逃跑，它從猴子身上梭下來，在地上奮力梭行。那些人往往被這一幕震驚，於是他們追趕著笑著，為這蕭條的原野添一絲生機。
    他們是在娛樂。
    它們是在逃生。
    在這荒野它們就如此賣命求生，若是到了它們要去的下一個城市，它們又該如何活下去？
    它們還是不曾猶豫，繼續向城市出發。
    它們不再沿鐵路行走，那樣太暴露。它們走一些小山林，吃野果充饑。卻還是不免遇到人類，無數次的奮力逃跑，美麗的蛇已經傷痕累累，肚皮上的鱗已脫落，鮮血淋漓。它不曾呻吟，猴子隻是緊緊把它摟在懷裏。它那冰涼的身體是否可感覺到猴子遞予它的溫情？
    它張開口，仿佛想發出呐喊。卻隻聽到氣息流動的聲音。這個世界排斥弱者，可是得活著，一定得活著！
    已經是冬天，有白霜覆蓋大地，凜冽的風吹著大地。它絢爛的身體是唯一的暖色。
    它們終於來到城市的邊緣，隱約看見了同它們所見過的城市一樣的繁華。銀色公路兩邊，矗立的廠房建築灰色的高大煙囪，吐出濃煙，它們的眼裏都有欣喜在閃爍。
    它們躲在草叢中，聽各種各樣的車呼嘯而過。頭頂灰色的天空，可以看到飛機的一抹銀灰色。
    它們的身體纏繞在一起，下一步該如何走，如何躲開重重的危險？
    它們隻有逃跑，沒有能力反抗。而這樣的逃跑，又能支撐多遠？
    沒有老人的日子，每走一步，都是艱辛。
    “三哥，喲，快來看，猴子呢，還圍這花圍脖。”一個聲音響起。
    “在哪兒？”叫三哥的人問。
    猴子與它瑟縮著，冷，饑餓，恐懼使它們無法逃跑。
    “還真有隻猴子哩！咦，它那脖子上的東西咋像條蛇？柱子，快，動手抓住那猴子，賣去動物園或雜技班什麼的。”那人說罷就走向那一片高高的枯茅草。
    猴子終於攢足力氣，邁開顫抖的腿，蛇兒跟在後麵。並不是每次，它們都可以逃跑成功，它們沒有保護神。
    “柱子，快點啊，別磨蹭！不然這錢可就飛啦。”
    這裏同樣是無垠的平原，沒有躲身之處。猴子把蛇重新盤在頸項，竭力奔跑，嘴裏發出絕望的聲音。即使絕望，它們也不曾丟棄彼此。
    它又張開嘴，似乎渴望發出像猴子一樣的尖叫。可是，沒有聲音！沒有！它緊緊盤在猴子的頸項上，它探出頭撫摸猴子長滿毛發的臉，它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告訴猴子，不要害怕，就算死亡，它也不曾有過遺憾。它們的生命曾經也無比絢爛過。
    它們奔到一座小樓房，似乎戶主不在家。猴子利用它的本能，猛地躍入二樓。猴子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全身仿佛痙攣一般。它守在旁邊，眼裏是憤怒，仿佛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為何這些人從不曾試圖給予它們活路？它們不僅是生命，還有著各自的夢想。它們離開叢林，來到塵世，堅守著那個夢，它們跋山涉水，穿過風雨，隻為得到那一片暖色的溫情。為何人性薄涼至此？不斷阻攔它們的渴望！
    它張開嘴巴，“啊——啊——”它終於發出了尖叫！
    它終於宣泄了長久的憤怒與絕望！
    它真的是個女人！那麼它要拿起武器，捍衛它與猴子生存的權利。
    它匍匐在猴子的身邊，微黃的長發覆蓋在它年輕稚嫩的身體。
    它伸出白皙的手指，扣住猴子的手掌。猴子感覺到手心那片溫熱，緩緩睜開眼，看到一個裸露的長發女子，那眼神與蛇兒的眼神如此相似。
    長發女子點點頭，仿佛看穿猴子的想法。
    猴子的眼裏，時悲時喜。它身跳起身將晾在走廊上的衣服取下來，遞給長發女子。它接過來，生硬地往身上套。眼神依然澄澈，看不出悲歡。
    該來的總是要來。萬事萬物看似雜亂無章，卻也各自遵循各自的軌跡。它變成了人，隻是覺得人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這裏不再是涼城，涼城周圍的土地。這片土地已被人類改變，不再是動物的庇護神。因為隻有人，才可以救這隻猴子，這隻從不曾丟棄自己的猴子。
    “三哥，那隻猴子好像上了這座樓。”那個胖胖的小夥子仰頭看。
    “樓上可有人？”另一個瘦高個兒，雙手叉腰，大聲問道。
    女子抱著瘦小的猴子站起來，朝樓下看，點頭示意。
    “這猴子是你的啊？我還以為是野猴呢。嘿嘿，它那個花圍脖挺好看！”瘦高個兒說罷，便吆喝著胖小夥離開。那胖小夥大大咧咧地罵了句：“他媽媽的，累死咱了。”兩人悻悻離開。
    女子提著的心落了下去，長長籲了一口氣。抱著猴子走下樓，打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