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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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都害怕皇帝,妞妞也不例外。雖然人小,可從戲文裏也知道這叫“禦前失儀”,會殺頭的!
雍正隻是樂了一下,旋即收了笑容。正眼看向妞妞,那副又害怕又不甘心的神情,突然讓他心中一動……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外麵走進來一位少年阿哥,看眉眼和弘曆很像,卻有些柔媚。妞妞坐在地上扭著脖子向後看,陽光照在小臉上,攏出白玉一般的顏色。
弘晝吃驚的看看眼前的小美女,笑嘻嘻的問道:“喲,皇阿瑪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妞妞反射性的卜愣回腦袋,瞪著雍正。雍正笑著說:“離魂記。”
妞妞這才想起來,趕緊趴在地上叩頭謝罪。
弘晝看著皇阿瑪站起身,眾人吃驚的看著雍正親自扶起妞妞,幫她拍幹淨身上的灰土,拉到自己身邊,和藹的問:“丫頭,今年多大了?”
妞妞看所謂皇上也不是那麼可怕,掰掰自己的手指頭,說道:“最小六歲,最大八歲。記不清了,我額娘記得。”
“哦?”這個答案讓人忍俊不禁。雍正道:“哦,娃娃,你額娘可好?”
妞妞搖搖頭,“不好!總是頭疼。”
看著妞妞和雍正一問一答,傅恒暗自皺眉:怎麼這個洛小妞突然變的跟小傻冒似的?
雍正問道:“頭疼?厲害麼?”
妞妞大眼睛傻呆呆的眨兩下,還吃手指頭,“不知道誒!阿瑪不讓我進去。都是嬤嬤說的。”
雍正沉默了一下,慢慢鬆開妞妞的手。
弘晝看著不對勁,不敢說話。
就聽雍正問道:“弘晝,你來什麼事兒?”
弘晝道:“哦,十三叔今天的身子好像不錯,吩咐兒臣向皇上請安。”
雍正點點頭,神色並未因此展開。
妞妞怯怯的問道:“皇上……”
見雍正看她,才說:“我,啊不,奴才,可不可以回家啊?”
雍正愣了一下,才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回家?你到真是她的女兒,這宮裏不好麼?!”話裏隱隱有了怒氣。
妞妞嘴一瞥,毫無預兆的放聲大哭,邊哭邊喊:“阿瑪……嗚……阿瑪,我要尿尿,妞妞要回家尿尿!……”
寶親王府,一家人吃完飯。弘曆似是隨意的問道:“那妞妞怎麼有這麼個毛病?”
傅恒乖乖的說:“許是在外麵男女不分,果親王怕她年紀小露了馬腳,特地囑咐不許在外方便的吧!”
這個解釋倒也合情合理,富察氏也笑著說道:“這個妞妞上次見過,的確是古靈精怪的很。”看弘曆笑了,便陪著一起笑了起來。
果親王府也是剛剛吃完飯。
妞妞一抹拉嘴兒就要跑,被蓉蓉叫住。委屈的看了一眼阿瑪,都交代清楚了怎麼還叫人家啊!
蓉蓉擦掉她嘴角的飯粒,說道:“告訴額娘,你今天為什麼要這樣……嗯……戲弄皇上?”
允禮深有同感,以他對女兒的了解,丫頭絕對是在戲弄人。
妞妞扭著身子,試圖掙脫額娘的控製,嘴裏不耐煩的說:“哎呀,人家不喜歡他看人家的眼神嘛!好像要吃了我似的!”
蓉蓉一愣,被妞妞瞅了個空子,跑了。
孩子也有感覺嗎?
傅恒和甘珠兒同齡。雍正特許傅恒到南書房讀書,甘珠兒也在。
本來甘珠兒挺高興的,終於來了一個男生。樂顛顛的跟在傅恒屁股後麵轉圈。沒想到這個傅恒根本就是男版的洛小妞,而且他比洛小妞還會偽裝。讓你被欺負了,還沒處告狀去。吃了幾次虧之後,甘珠兒又開始懷念妞妞了。
“甘珠兒,”處熟了,傅恒也不客氣,私下裏跟妞妞學,“你幹什麼去呀?”
甘珠兒嘿嘿笑著說:“我去找妞妞玩兒。”
傅恒吃驚的說:“你不練騎射了?”甘珠兒不是一個挺老實的小孩兒嗎?
甘珠兒倒是大方:“我身體不好,可以少練一些。”
“那你不回家歇著,還到處亂跑?讓皇上知道了,罰你!”傅恒將了甘珠兒一軍。
甘珠兒一愣,“那……那怎麼辦?”
傅恒笑得眼睛眯了起來:“你帶我去,回頭就說身子不舒服,非要我送你回家。”
“可是我們身邊都有人,不用送啊!”
“你豬頭啊!”傅恒罵了一句,隨即壓低嗓子,開玩笑,這可是怡親王的寶貝疙瘩,不能亂罵,“你就說想找人說說話兒,不就行了。”
“哦。”甘珠兒老老實實的答應了。其實,傅恒能和他一起去更好。到時候,他和妞妞對上了,就沒自己什麼事兒了。
倆人高高興興的牽手離開。
兩人商量的地方是在書齋門口。等兩人離開了,從門裏麵走出幾個人,為首一人一身玄色飛龍便袍,正是雍正。
蘇培盛偷偷看了一眼皇上,以前五阿哥偷懶撒謊,還被關了幾天。現在不知道皇上怎麼生氣呢!
半晌兒,隻聽雍正說道:“這些小鬼!走吧,回養心殿!”聲音裏竟然透著一絲寵溺。
妞妞又換了一家醫館,離自己家隻有兩條街。
妞妞坐堂的時候甚是認真,有板有眼,在傅恒看來未免無趣。甘珠兒倒是很乖,家裏已經知會過了。脫了長袍,隻穿著醫館夥計的短打,跟著忙前忙後的。其實他也不懂,能做的就是維持一下秩序,端茶遞水什麼的。
傅恒靠在椅子上,琢磨著自己的心事,“對了,妞妞,”趁著中午人少,傅恒湊過來問道:“你有藥王穀的消息麼?”
甘珠兒也湊過來問:“什麼藥王穀?”
“去去去,不懂別瞎攙合!”傅恒不悅的推開他。
甘珠兒一撇嘴,“十七叔讓我看著你們,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告訴十七叔去!”原來他還有間諜的身份。
傅恒一翻白眼兒,“行,你要聽就聽,別問白癡問題就行了。”
“誰白癡啊~!”嘴裏嘟嘟囔囔的,甘珠兒眼睛瞪的溜圓看著妞妞。
妞妞點點頭:“藥王穀的位置不知道,但是最近傳說雲家莊的大公子被人打成重傷,臥病在家,已經奄奄一息了。他娘廣發帖子,其中就有給羅世傑的。”
“妞兒,你不會——真想出去吧?”傅恒吃過離家出走的苦頭,眉頭都皺起來了。
妞妞擺好醫案,拿塊帕子無意識的擦著:“額娘都那樣了,要是再找不到藥——”低下頭不再說話,聲音有些哽咽。
“可是,十七叔不會答應的。”甘珠兒無比肯定的說,“你在京城坐館,十七叔隻要下朝或者從部裏出來就會過來看看。現在你走了,他會不放心的。”
“對呀,”傅恒也插話,“幹娘也會擔心你的。說不定一擔心,頭疼的更厲害了。”
“傅恒你別烏鴉嘴!”甘珠兒打斷傅恒,“沒見妞妞為難嘛!”轉頭對妞妞說:“我們可以派人去找啊!”
妞妞道:“其實……其實我額娘不是病了-—你們誰也不許說出去啊!——是……是中毒!”
啊?傅恒第一次聽說,吃了一驚。幹爹那麼大的權勢,誰敢給幹娘下毒?府裏也沒有亂七八糟的女人啊!
甘珠兒早就知道,“妞妞,你是不是害怕有人會搗亂啊?可是你要是出去,那搗亂的人不是就更能害你了嗎?”
傅恒點點頭,大人要是壞起來,比老鼠都懷。
妞妞湊近他們,低聲說道:“我找到一個江湖人,她答應帶我去!”
“你可別上當!”傅恒失聲驚叫,他可是吃過虧的。
蓉蓉不耐煩的拍拍他:“聽我說完。她說她跟我額娘有淵源。今天晚上我帶她去見額娘,若是真的,我就稟告額娘和阿瑪,然後去找人。”
“哦……”甘珠兒恍然大悟,“你不是要偷跑啊!”
妞妞搖搖頭,“萬一氣著額娘和阿瑪,我就白找了。”
傅恒心裏奇怪,幹娘看著挺文靜的一個人,怎麼會和江湖人有瓜葛呢?
下午,養心殿裏依然沉靜。隻是不見了常見的幾個大臣。
弘曆奇怪的看著軍機處的幾個人,拱手道:“各位大人,怎麼今兒得空啊?”
張廷玉趕緊回禮:“四阿哥!”讓座之後,才說道:“皇上吩咐說乏了,歇會兒再傳。”
哦?弘曆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也休息休息。各位大人,少陪了。”
出得門來,弘曆向內宮走去,給額娘請安。正碰見養心殿侍奉的太監秦柱兒。叫住他,看看身邊的親隨,親隨識趣的跟秦柱兒打了聲招呼,一張銀票塞進秦柱兒的袖兜。秦柱兒陪著笑,“那個”了半天,老老實實的呆在弘曆身邊。
弘曆說道:“聽說你外麵還認了個兒子?”
“哎喲,四阿哥笑話奴才呢!奴才——”
“放屁!”弘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秦柱兒趕緊叩頭,“謝四阿哥恩典。小的年紀也大了,小時候出來,沒得照顧老爹娘,現在好不容易有點銀子,想著找個人跟前伺候著些。”
“算了,我也沒空聽你念叨。你還算有些孝心啊!”
“謝四阿哥!”
“嗯……,我問你,皇阿瑪現在見誰呢?都什麼人伺候?”
“這——”
“嗯?”
“哦,見的是果親王府裏的一個小妾。隻有蘇公公一個人兒伺候。”
“哦?”弘曆皺起眉頭?果親王?女人?
秦柱兒識相的離開,袖子裏的銀票象火燒似的。
蓉蓉跪在軟軟的地毯上,心情無比沉靜。
雍正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她。
想想也五六年沒見了,記憶裏的洛蓉就像圓明園裏的粉荷,清風搖曳中不勝妖冶。可是眼前,除了那一頭黑發,整個人就像一個骨瘦如柴的上年紀女人,幹癟艱澀,黯然無光。
“你……自己配藥了?”
蓉蓉禮節周全的回話,“回皇上,是。”多了也不想說,早年的心境已經磨平了。
“其實……,若是你老實些,就算沒有解藥,那藥至少可以抱你容顏不老。”雍正的聲音帶著些遺憾。洛蓉實在太老了,蒼黃幹癟的皮膚甚至不如宮裏的太妃們。
蓉蓉笑了笑,“謝皇上恩典。不過,賤妾總是忍不住想試試。”
此話一出,仿佛又見當初的洛蓉。黯淡的臉上似乎也有了些光澤。
雍正點點頭:“有效果嗎?”
蓉蓉搖搖頭:“隻是還活著。”
“朕沒想到你會這麼倔。真是沒想到。”雍正似乎有些感慨。
蓉蓉道:“皇上謬讚了。”
雍正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袖,說道:“前幾天看見妞妞了,是個好孩子,聽說還是個神童?”
蓉蓉道:“那是民間誤傳。小孩子家家的,任性是真的。”
“說起來,還是你和十七弟教的好。就那個頭發,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允許的。”
蓉蓉眼角流出一絲暖意,“妞妞任性了些,衝撞的地方,請皇上恕罪。”
雍正擺擺手,說道:“都老了。還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聽說,這幾年,你一直沒有出京城?”
蓉蓉道:“生死未卜,別的也顧不上了。”
雍正道:“聽說小十七一直陪著你四處轉轉,很有情啊!”
蓉蓉低下頭,把自己的表情藏起來。留給雍正一個恭謹的身影。
雍正道:“小十七也是難得。當初的事情,朕也不想計較了。隻要你好好呆著,朕自會不難為小十七的。”
蓉蓉還是恭敬的叩謝,完全像個無趣的木人。
過了一會兒,雍正忽然說道:“我看妞妞這麼多年也沒載入玉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過幾日,朕就知會內務府,然後封個縣主吧。”
蓉蓉身子一震,半天沒有說話。
雍正繼續說:“妞妞今年多大?她是二年初出生的吧?現在也七歲了。我聽說她對醫術感興趣,就讓她進宮跟著太醫們學學。再過三四年差不多就到選秀的年齡了,不能老懸著。”
他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時,蓉蓉已經恢複了常態,也僅僅是叩頭謝恩,隻有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雍正沒有繼續說什麼,隻是讓她下去。
看著洛蓉蹣跚的背影,雍正覺得心口似乎有什麼堵得慌。長籲一口氣,看看外麵,陽光依然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