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又幾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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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九月初六。蓉蓉安臥果郡王府養病。
素素取來藥引子果然奏效,兩位王爺已經無事。蓉蓉還秉承優秀商人的傳統,針對他的頑疾留下一個藥方,雖然不管治好,足可控製病情免除痛苦。但是藥方卻是通過允禮直接轉交怡親王的。允祥不敢擅自接受,特向雍正稟報了。雍正隻是沉吟了一會兒,便拿起另外的折子,不經意的說:“小十七也是好意,你這病要仔細看著。今後若是誰有好的方子不妨一起送來,讓陸太醫看看也好。”允祥明白,這就是允了。
後來,又把為蓉蓉解毒,已經半死不活的素素送回老十四那裏。消息傳來,病榻上的蓉蓉嗤之以鼻,對允禮說:“當家的,素素可是一把能殺人的寶劍。雍正會做這種授人以柄的事情嗎?隻不過是換種方式把素素關押起來罷了!我敢打賭,素素那個傻子還樂嗬嗬的和十四爺過日子呢!”
允禮想了想,半信不信:“皇上畢竟是金口玉言,何況十四哥和素素姐又兩心相許,這樣做也沒錯。再說了,十四哥現在……反正也做不了什麼了。他們終究是兄弟,送個喜歡的女人也無傷大雅!”
蓉蓉翻了一個白眼,不知道該不該反駁他。看允禮心不在焉的樣子,知道他也沒在意,索性不提。
過了一會兒,允禮看看蓉蓉,複又伸手握住她的手說道:“蓉蓉,這幾日你一直修養,有件事……”
蓉蓉疑惑的看看他,不知道什麼事情讓他那麼為難?
允禮下意識的在蓉蓉的掌心畫著圓圈,“九哥,九哥上月二十九的時候去了。”
什麼?!允禟!
蓉蓉立刻想起了另外一個人。她隻知道今年六月初一的時候,雍正將胤禩、胤禟、胤禵之罪狀頒示全國,議胤禩罪狀四十款,議胤禟罪狀二十八款,議胤禵罪狀十四款。允禮說允禩和允禟已被除名玉碟,羈押在監。允禵圈禁。想不到……這麼快!
“怎麼死的?”垂下眼簾,白淨的額頭光滑如緞。允禮卻覺得有些礙眼,“嗯,九哥本來就有消渴之症,吃多了甜食,就……”
“我怎麼不記得大牢裏還有那麼多的甜食?”蓉蓉的聲音冰涼涼的。
允禮低下頭不再說話。不管誰給的,終究是皇上默許的,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
良久,允禮才道:“八哥和九哥的家人我已經和其他的兄弟商量過了,能攬下來的就攬下來。就算做奴才,在自己府裏也比在外麵好。以後還有機會。”
蓉蓉想了想,問道:“你攬了?”
允禮搖搖頭:“沒有。五哥說先不做安排,免得惹他猜忌,日後沒了照應。五哥要去不少,十五哥被送去守陵,心裏不開心,也要了不少。反正他那裏天高地遠倒也無妨。還有就是宗族親貴,實在留不下的,流放途中也有各位老王爺照應,想比吃不了虧。”
“這樣也好。雍正現在急於為自己正名,擺脫弑父殺弟的說法。老十三是他的人,天下皆知。用別人,以他的性子斷斷不肯。十五阿哥因為莊子裏收留過我們早就犯了他的猜忌,十六阿哥卻是油滑的很,雍正看的明白,也是不敢用的。唯獨你,娶了阿靈阿的女兒,又曾經和八爺過往,如今甘冒天下之大不諱,接了這個燙手的山芋,他心裏多少是有偏向的。”
蓉蓉不急不緩的分析:“至於我這裏,不管你在乎不在乎,始終是你的把柄,他捏的牢牢的。不怕你為了這個翻臉。當初咱們大鬧那麼一場,雖是痛快了,卻也讓朝中元老對你頗有微詞。這結黨二字自然也沾不上邊。算來算去,兄弟裏麵除了年齡太小的,隻有你合適了。”
允禮道:“我才不希罕這些。咱們在山村的那些日子才是真正的神仙快活!他要是真的對我們好,就快點放了我,我好帶你走!”
蓉蓉抬起頭,大大的眼睛開心的彎成月牙兒,“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就像他對素素那樣,若是放了你,豈不是放虎歸山?別忘了,他認為百順門還在我們手裏。”
啊?允禮皺皺眉頭,“你不是讓素素解散了嗎?”
蓉蓉搖搖頭:“隻是說說而已。他們以此為生,就算我不做了,他們自己還是要組織起來求生活,不然喝西北風啊!再說了,這麼有用的一個東西,雍正才不相信我肯放。我若真的放手,有朝一日他拿著這個說事,我不是坐以待斃嗎!”
允禮看看蓉蓉,抬手抹去她額上的虛汗,搖搖頭歎道:“你什麼時候能輕鬆些呢?真想你在村裏的樣子!”
蓉蓉臉色一黯,看向一邊,兩人都知那已是不再可能的夢想,相對無言。
“王爺,”小太監進來稟報,“門外有位大漢說是有人要他把這個交給夫人。”
允禮疑惑的接過來,打開看,卻是一塊銀白色的帕子。這不是蓉蓉的嗎?仔細看看,想起來了,是蓉蓉剛結婚不久就丟了的那塊,怎麼跑到別人手裏了?
蓉蓉卻已變了臉色,強撐著身子問道:“那人還說什麼?”
小太監回道:“那人說,托他的人請他轉告夫人,這塊帕子是她家男人一直留在身邊的,後來有事離開的時候交給她,並告訴她夫人是重情義的人,隻要拿著這塊帕子,夫人定會幫她。托他的人說,事已至此,隻有一個願望,希望夫人將心比心,成全了她。”
蓉蓉頹然倒下,直直的看著高高的承塵不再言語。
允禮讓小太監下去,折好帕子,輕輕的放在蓉蓉的床頭。
半晌兒,蓉蓉才慢慢抓起那塊手帕,細細的看了幾眼,才對允禮說:“都髒了,還是扔了的好。”
允禮沒有吭聲,隻是把帕子移到遠處的擱架上,靜靜的坐在床邊。心裏已經猜到幾分,隻等蓉蓉說話。
蓉蓉似乎想了很久,才冷笑道:“他憑什麼認定我是重情義的?!”夕陽從窗棱裏折了進來,照在蓉蓉的眼角,隱約有些閃亮。允禮沒有動。
蓉蓉靜默了一會兒,才轉過頭問道:“八爺……怎麼樣了?”
允禮神色平靜的看著蓉蓉,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太好。聽說九哥的消息後,八哥就不怎麼吃飯了。”
蓉蓉幽幽的說:“我一直以為他和你四哥一樣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可是有時候又覺得不是這樣,卻找不到依據。不管怎樣,至少他不像你四哥那般對我緊逼不舍,也算不錯了。”
“八哥……八哥向來和善,總不肯把事做絕了,也不喜強迫別人。不隻是你,很多人都不願把他往壞裏想。”允禮斟酌著詞句。
蓉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大概你也猜到了那人是誰。八爺這一生也算對得起八福晉,如今福晉有這個要求也在情理中。隻是……”蓉蓉為難的看看允禮。
允禮反而笑了,“你說的我都明白,別的不論,我和八哥總是兄弟,若是連這個忙都幫不了,連聖祖爺那裏也沒臉見了。”允禮聰明的沒提蓉蓉的過往,輕描淡寫的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為蓉蓉拽了拽被角,招呼人進來伺候自己脫衣淨麵,熄燈睡覺。
屋裏安靜下來,蓉蓉的呼吸依然有些粗重。允禮翻身握住她的手,悄悄的說:“這兩天我安排他們夫妻見麵。你放心吧。”
黑暗中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久久無聲……
就在探視不久,九月初八,允禩病死監所。一個神秘人走進去,再也沒出來。
允禮親自命人收殮了,抬出一口大棺材。雍正沒有過多的理會,有家人悄悄的接下安葬了。
果郡王府,蓉蓉聽允禮說完,淡淡的說道:“他們夫妻能葬在一口棺木裏倒是幸福了。當年我娘所求的也不過如此。”
允禮看看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抱起她,走到院子裏曬太陽。
秋末冬初的太陽已經沒了那麼多的絢爛,但是那暖暖的味道還可以驅走心中的陰霾……
蓉蓉的身子恢複的很快。雍正五年春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可以走動。經過一番思考,最後蓉蓉把孩子的事情告訴了允禮。
“什麼?你是說孩子沒死?”允禮騰的站了起來,又搖搖晃晃的跌坐在床邊。
“那……那皇上為什麼……為什麼會……”允禮結結巴巴的聲音傳過來。
蓉蓉一愣。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因為皇上認為那是他的孩子,他要保護自己的孩子還不是理所應當!問題是,怎麼向允禮解釋皇上因為什麼這樣認為呢?會不會越描越黑,允禮連這個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也不信呢?
蓉蓉突然想起那句老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自己如果是個大家閨秀或者小家碧玉大概就沒有這些麻煩了;如果是個貨真價實的妓女也沒必要解釋了;問題是她什麼都不是!
按照允禮現在神經兮兮的樣子,最怕他覺得自己對雍正舊情未斷。雖然他不會說什麼,也不會休掉自己,但是蓉蓉無奈的看著臉色漲的通紅的允禮,她真的不想這樣“委屈”他!
當初允禩的事情,允禮雖然不說不問,蓉蓉卻很清楚允禮心裏想的什麼。在他的眼裏,自己多少還有些“舊情未了”吧?
現在又多了個孩子的事情,該怎麼解釋呢?
允禮的臉色清楚的表明他心裏想的,也許這一次他的顧慮更深。畢竟那個人還活著,高高在上的活著,蓉蓉究竟怎麼想的,會不會……允禮固執的看著蓉蓉,等著她的答複。蓉蓉有些不知所措,兩人便這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
好熱,真的很熱!蓉蓉偏開臉,為什麼看著允禮的眼睛自己會覺得很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難為情”?
允禮看著蓉蓉臉色越來越紅,心裏越來越沉:皇上的舉動竟然會讓蓉蓉臉紅?是不是意味著什麼?
地麵落了一地的黃花,晚春了,紅消綠濃,多了幾分清爽。
蓉蓉思量片刻覺得還是要實話實說:“你……你還記得我和你講過,那天四哥曾經把我叫去……”
允禮一副強自鎮定的模樣,嘴唇卻有些發抖。
蓉蓉道:“他一向不把我當人看。那天他以為我吃裏扒外,大為惱火。我……我不喜歡他,就……就用了媚魂術。趁他睡覺做夢的時候跑了。所以,他一直以為孩子是他的。後來我也不敢再說了。”
允禮找到自己的聲音,顫抖著說:“你……你是說,你不喜歡四哥?”也不待回答,自己就咧嘴笑了。傻嗬嗬的立在陽光下,看著蓉蓉,傻傻的笑了。
蓉蓉無奈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觀察。允禮傻笑了一會兒,臉色似乎又在變化!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兒,蓉蓉稍稍向後錯了錯。允禮嚅囁著問道:“那……那你喜歡誰呢?”問完了仿佛嚇著似的,低頭不敢再看,抓著自己身上的白玉同心環把玩兒。
蓉蓉突然想起他扮大嬸的模樣了。若是換成小丫頭,憑他眉清目秀的皮相和現在這般“害羞”的樣子,肯定不會有人懷疑。
允禮等了一會兒,也不見蓉蓉說話,心裏更加緊張,連忙說道:“嗯,我……我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傻瓜!”纖纖細指輕輕點在允禮的額角,蓉蓉半真半假的說道:“我喜歡他們做什麼!”
啊?允禮茫然的抬起頭,有些不太理解。
蓉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喜歡的是個傻子!”
傻子?允禮摸摸光光的額頭,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
蓉蓉打了一個“嗨”聲,探身在允禮臉上啵了一口,順勢雙臂圈住他的脖子,說道:“傻子,抱我回去!快曬死了!”
啊?哦!好!
允禮下意識的抱起蓉蓉,就要向屋裏走。
嗯?允禮停住腳步,疑惑的問:“你……你叫我什麼?”
蓉蓉眼波流轉,說道:“傻子!”抿嘴一笑,看向一邊。
哈哈哈……
開心的笑聲在小院裏回旋,驚起樹上的雀鳥,成群的飛向藍色的天空。
“蓉蓉……我……”允禮有些語無倫次,“我……,嗯?蓉蓉……,蓉蓉!”
懷裏的人已經暈厥過去。
隻是轉了幾圈,怎麼會這樣?
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眉頭緊蹙的人兒,允禮緊張的看著正在把脈的太醫。
陸太醫微微拈著胡須,灰白的眉毛稍尾處各有一根長長的白色長眉,彎彎的掛了下來。隻見那兩根白眉幾不可見的抖了一下,允禮錯前半步,彎下腰探詢的看著陸太醫。
陸太醫有些吃驚,連忙抖抖衣服,施禮道:“王爺,借一步說話。”
“哦!是,是,是!請,陸太醫,這邊請!”
來到前堂,門前翠柳早已脫去鵝黃,深淺不一的綠色從紫檀色的門框窗棱滲透進屋裏,混著陽光和微風,仿佛鋪了一地淺淺的碧水。
“王爺,請恕下官直言。”陸太醫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夫人……夫人有沒有……嗯……得罪什麼人?”
允禮比太醫個子高,原本有些弓腰,以便聽得仔細些。此時聽太醫如此說,慢慢站直了,神色陰晴不定,仿佛在拿捏著什麼。良久才說:“原是誤食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不過已經解了。太醫何處此言?”
陸太醫搖搖頭:“王爺此言差矣!夫人體內不隻一種毒物。其中確有相衝相和的脈象,但是,另有一種陰毒之藥卻無製衡之力。所以……”
允禮接口道:“太醫是說有一種藥未解?”
太醫搖搖頭:“不是未解,而是無解。此藥原本受另一種毒藥的壓製,但是那藥現已被衝和,毒藥借著衝解的力量早已行走十二經脈,從心入肺,迷惑神智。”
“迷惑神智?”
“是,迷惑神智。夫人現在隻是昏迷,藥力加深後就會頭疼不止,而且發作不分晝夜。王爺……王爺要有準備啊!”
“會……會有多疼?”
太醫為難的看看允禮,道:“下官曾見有人不堪忍受其痛,在不發作的時候投繯自盡。而且……”
允禮急道:“而且什麼?”
太醫道:“最後會連王爺都不認得,完全……完全……”瘋了!
允禮搖搖晃晃的退了兩步,原以為素素已經為蓉蓉解毒,沒想到——
皇上!你也太欺人太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