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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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禮依然很忙,忙得四腳朝天。
琴心告訴蓉蓉,十七爺在江南會館包了個清倌,叫什麼芙蘭的。最近都在那裏。
蓉蓉也很忙。侍衛們可能比她武功高,卻圈不住她,反倒給她暗中活動的便利。素素說百順門有內奸,卻沒說是誰,分明是在難為她。蓉蓉偏要自己查出來。如此,就耽誤了離開的時間。
孟秋之月,月在翼,建星中,旦畢中。天子乃命將帥,以征不義,順彼遠方。
十四阿哥終於出征了。蓉蓉畢竟是少年心性,換了衣服,擠上了街麵。地處德勝門的劉伶醉酒樓因為地理位置好,早就被人占滿了。劍語的夫家還挺厲害,為她留了個樓上靠窗的位置。聽著兩個丫頭把打聽來的事情彙報了一遍,蓉蓉基本上可以鎖定一個人,百順門三當家的。
百順門總共三個當家的,病死了一個老大。還有兩個。那個二當家的根本就是個老古板,老老實實的奉行著門裏各種奇怪的規矩。不以百順門的身份結交官場就是其中一條。那個三當家的倒是個心思靈活的人。明麵上是注古齋的老板,達官顯貴交往的多,平日裏最大的喜好就是出入風月場所。
宮裏的方向傳來一陣低沉而雄壯的號角聲,嘈雜的館子裏安靜了一下。人們紛紛湧向窗口。蓉蓉猶豫了一下,沒有動。
“小姐,”琴心揣摩心意,知道蓉蓉不喜歡和人擠,“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蓉蓉擺擺手,嘻嘻一笑,“不用。前兒配了個癢癢粉的方子,現在正是用的時候。”四下看了看,人們都聚精會神的向街麵上看,讓琴心劍語退遠一些,捂住鼻子,一揚手,一團細細的粉末撒了出去。三個人悄悄站在上風的位置,看窗前的人一會兒的功夫就抓耳撓腮,咒罵不止。小二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琴心脆生生的說:“怕不是人多了,誰身上的虱子跳出來了吧?”眾人正不知道原委,聽著也沒錯,互相狐疑的看了看,早有幾個急性子的罵了聲“晦氣”,拂袖而去。
那藥隨風散的快,人走的差不多了,三個人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向下看。
蓉蓉對行軍打仗知之不多,就看著一隊隊的士兵用不同的顏色區分,花花綠綠的有些閃眼。不過,她的心思不在這裏。遠遠的是大將軍王的征輿,城門口是一些官員在那裏相送。真正的出征儀式早就在太和殿裏舉行過了。
蓉蓉掃了眼隊伍,覺得有些沒趣。想看誰?她也不知道,或者就是想看個熱鬧吧?怏怏的走回桌子,低頭喝酒。
“小姐,”劍語都聽琴心說了,覺得十七爺這個人其實還是不錯的,看小姐沒趣的樣子,想勸勸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可是,既然開口了,總要說點什麼,“鋪子裏傳回來消息,素素姑娘也是往西北方向走。她把天蠶手套當了,轉移了一些人的注意力。”
“嗯,知道了。有沒有找到什麼好東西?”蓉蓉低頭又喝了一口。心裏仿佛有什麼堵著,急欲疏解。
“哦,素素姑娘在東北的時候,送過來幾根百年老參,一盒成色不錯的東珠。還有些上了年頭的山貨。後來轉道西北,路上也有些希罕東西送來。不過,素素姑娘大概是跑糊塗了,送來不少希罕的香料。”
蓉蓉挑挑眉毛,“把那些香料送到府裏吧。她倒是識貨。”
劍語一愣,琴心接話了,“你呀,被你家的呆木頭帶傻了。這些香料可是很受那些貴人們喜歡的。摻到養顏膏裏麵,立刻身價翻番呢!”劍語笑了笑,沒有說話。
蓉蓉有些不耐煩,心裏像燒了一把火,“劍語,你先回去吧。有事我會去找你。琴心,你跟我出去走走。”
正說著,樓梯口上來一對主仆,琴心愣了一下,就聽小二說:“喲,這不是芙蘭姑娘嘛!這有空位,您請坐!”
蓉蓉看了眼琴心,琴心點點頭。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蓉蓉打量了一眼芙蘭。
女人看女人,一身的缺點。蓉蓉更是目中無人。
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芙蘭那一身的嬌弱氣質是自己沒有的。仔細一看,她還是天足。漢女也有天足,不過都是家境所迫。看來她也是個苦命人。原本的敵意,略微有些消散。轉過頭去,要怨也應該怨胤禮。人家開門做生意,招誰惹誰了!
樓上的人都被蓉蓉折騰走了,顯得有些空蕩蕩的。芙蘭顯然也注意到蓉蓉這邊,看蓉蓉衣著素美,仿佛大戶人家。也不敢招惹,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了。
掌櫃的上來招呼:“芙蘭姑娘,這兒的小菜可還和您的口?”
那女子頗為矜持的點點頭,掌櫃腆著臉繼續問:“怎麼今兒這麼得空,十七爺肯放您了?”
芙蘭嗔怒的看了他一眼,旁邊的丫頭厲害:“趙老板,十七爺的事情也是你能打聽得!活得不耐煩了。”芙蘭嘴角一抿,微微有些得意,抬頭正看見蓉蓉低頭一口口的喝酒。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麵而來,心裏略微有些不舒服。對自己的丫頭說:“小紅不得無禮。趙掌櫃,丫頭不懂事,您別往心裏去。十七爺要忙著出征的事情,奴家好奇,過來看看。”
趙掌櫃趕緊陪笑道:“是是是,您是要做娘娘的人了。小的多嘴了。您慢用,您慢用。”夾著尾巴下去。
琴心低低的哼了一聲,看了眼劍語。劍語正低頭看著蓉蓉。琴心沿著她的目光看去,蓉蓉正在一團白色的粉末上劃圈。手中的白瓷杯子沒了蹤影。
不知什麼時候,小姐把杯子捏成了齏粉!
這兩天,皇上封印了,大小官員們都得了空閑。因為前方還在打仗,兵部兵部休息,隻是相應的減少些工作量。胤禮偶爾回來,也是住在金環那裏。從德勝門回來,蓉蓉決口不提,隻是忙著自己的事情。配藥,打聽消息,日子過的滿滿當當的。
康熙五十七年臘月二十八的時候,皇上賞了不少東西。趙成帶來一個箱子,說是十七爺留給福晉的。打開看看倒是綾羅珠寶。揮揮手讓趙成下去。趙成猶豫了一下,蓉蓉挑了一下眼皮:“有事?”
“誒,那個,”其實,趙成是想看看福晉是不是能跟十七爺說句話兒,可是看蓉蓉的樣子,這些東西沒給砸碎就不錯,也不敢問。見蓉蓉問自己,期期艾艾的說:“那個,這不是封印了嗎,部裏事兒不多,十七爺讓奴才過來說一聲,晚上回來。福晉是不是……”
蓉蓉點點頭,“知道了。你去和金環商量吧。”轉身進屋。
趙成摸摸鼻子,沒趣的退下了。這話傳過去,十七爺又要砸東西了。雖說今年打仗,比不得往年,可是也沒那麼忙。十七爺那兒早就按不住了,隻要福晉說半個字,爺哪兒會到那種地方去呀。趙成搖搖頭,想起陪著十七爺第一次見到芙蘭時問的話:“你叫芙蘭,芙蓉的芙?”
晚上,琴心帶回來一個消息:明天晚上三當家的要宴請一個重要的人。消息是江南會館的老鴇透露出來的,陪酒的是江南會館的頭牌紅歌。至於宴請誰卻不肯說。
蓉蓉心裏一動,江南會館裏有很多達官貴人。有幾次她跟蹤三當家的時候還在那裏見到過老九老十,甚至老十七!很多見不得光的交易就是在鶯聲燕語的掩護下完成的。在那裏見麵也不為錯!
點點頭,蓉蓉讓琴心睡下。自己準備些東西。
“小姐,”琴心猶豫了一下,“剛才,我看見十七爺在會館裏。”
蓉蓉頓了一下,不是要回來嗎?算了不管了,淡淡點點頭,沒說話。
琴心看看她,慢慢說道:“小姐,我以為我們已經離開天晤崖了,您就,您就示示弱,別那麼好強了。十七爺對您其實不錯了。”
蓉蓉停下手裏的活,“琴心,無論我們走到哪裏,人心是不會變的更好的。你希望我象素素那樣嗎?不是我不示弱,而是沒那個必要。”頓了一下,蓉蓉笑著搖搖頭,“明天從家裏挑些東西,拿到喬家鋪子,讓劍語保管。我們得留條後路,為將來打算。等我把事情處理好了,很快就會自由了!”回頭衝琴心一笑,“到時候,我們回江南,建個莊子,青山綠水的,不好麼?”
琴心也有些向往,“江南嗬,好久沒回去了!小姐,這,這可行嗎?”
蓉蓉噗哧一笑,“有什麼不可行的?到時候再給你找個倒插門的女婿,讓他不敢欺負你!”
琴心笑著啐了蓉蓉一口,“琴心隻想服侍小姐,才不希罕那些臭男人呢!”
主仆二人笑鬧了一會兒,方才各自睡下。
“蓉蓉?”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床前。
“教主?”蓉蓉驚呼出來,他,他不是死了嗎?
帳幔輕輕的放下,周圍一片漆黑,隻有教主的臉在眼前晃。蓉蓉竭力凝神,試圖捉住他的眼睛,卻徒勞無功。一雙大手摸上她的軀體,歎息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醉雪,你回來了。”
又來了,又來了!他又來了!蓉蓉想尖叫,想顫抖,想殺人,可是她什麼都做不了,除了眼角濕漉漉滑動的液體,什麼也做不了!那雙手和那歎息的聲音象魔魅一樣纏繞在她的心頭,“醉雪,醉雪,我的醉雪……”
蓉蓉像個死魚似的挺在那裏,兩股之間是濕滑的液體。那個人的手帶著些許粗糲,掠過那裏的每一寸。甚至在他衝刺的時候,蓉蓉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隻能任由哭泣的聲音在耳邊一遍遍的回響:“醉雪,給我!醉雪!”
聲音像是閃電一般,滿天滿地的黑刷的被照亮!蓉蓉赤裸裸的站在雪地裏,低頭看看自己腿間的鮮紅,一滴滴的落在白雪上,燙出一個黑黑的坑。教主就在前麵,黑色的大氅裹著他高大的身軀,懷裏攬著一個女人,卻看不清臉。
風呼呼的刮過,碩大的雪花打在臉上,沒有一絲感覺。她隻想殺了那個女人!
當利刃穿過那女人的身體,恐懼深深的攫住她的視覺。她看見那個女人長著一張和她一樣的臉,然後——
那個女人衝著教主說:“教主,愛我——”
不!蓉蓉驚恐的後退,教主慢慢的扭過頭——
不要,不要,不要殺了我。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頹然的坐在地上。教主已經站在她的麵前,一張臉清晰的湊了過來——
四阿哥!
啊!——
四周突然亮了起來,帳子打開,琴心擔心的看著她,“小姐,怎麼了?”
蓉蓉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坐了起來,“沒,沒事!沒事……”閉上眼,淚水滾滾而下,那是她的親生父親啊!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禽獸嗎?為什麼就攤到自己的頭上!她究竟欠誰的了?
從琴心手裏接過熱毛巾,擦了擦汗,“琴心,把上次給素素剩下的藥丸拿些來。”
讓琴心留下一根蠟燭,蓉蓉重新躺下,睜大眼睛,看著承塵發呆,周圍靜悄悄的,不知道自己再想什麼。阿啟,胤禮,四阿哥,八阿哥,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裏轉。然後就是教主……
開始的時候,蓉蓉不明白為什麼他不承認她是他的女兒,也從沒有把她當成女兒。即使她匍匐在他的腳下,脆弱而可憐的求饒,他也隻是把她從牢裏放出來。轉身卻讓她學習媚魂術!
那天也是滿天大雪吧?她在園子裏玩雪,卻看見醉醺醺的他。於是,所有該發生的和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她終於明白了,但是她寧願不明白--自己是娘的替身!
教主不在乎,隻要他“覺得”懷裏的人是醉雪,他就什麼都不在乎!不在乎天倫,不在乎真假,不在乎親情!
羞怒之下,她同意他的要求,拜雪媚女為師,成為風月護法。就讓你看著你愛的女人犯賤吧!蓉蓉一夜之間長大了,冷眼旁觀,看著清醒時那個男人是如何把對娘的恨變成對自己的狠;教主恨娘,自己越賤,娘就越賤,他就越開心!也看著他夜夜買醉,抱著她,溫柔的呢喃著別人的名字!她的媚魂術,第一個施用的對象竟然那是自己的父親!
她不斷的掙紮,不停的逃跑,再逃跑……
可是逃得走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多少天要麵對教主的眼睛?有多少次用最風情的方式觸摸他心裏的傷疤?看著那個男人熾熱的絕望的感情,看著他為另一個女人流淚?然後承受他反複無常的溫柔憐愛……
密密的,她的周圍織下了一層又一層黑色的網,溫柔的掛滿了尖銳的刺,讓她遍體鱗傷的沉醉,沉醉,一直沉醉……
雪媚女察覺不對,用媚魂術驚醒她。殺死夢中的自己,她躲到阿啟身後。救救我,阿啟!她希望有一天,阿啟能帶著陽光永遠的驅走那片黑夜……
回首,已無歸路!
“教主瘋了!”雪媚女憐憫的看著她說,“你去江湖吧,那裏的世界很大,還可以看見你娘!”看見又如何?絆住她的,不再是素素身上的毒藥,不再是娘親隱居的安全。而是……
閉上眼,不管怎樣,琴心說的對,天晤崖已經遠離了。
這些人都不是教主。
可是,她還是害怕……
什麼時候,才有她青山綠水的自由?讓她不再逃跑?
困意襲來,蓉蓉微蹙著眉頭睡著了。
琴心警醒的很,聽見腳步聲,迅速睜大眼睛,像黑夜裏的靈貓,把手悄悄的伸到枕頭下麵,那裏有一把精巧的匕首……。
小姐剛服了藥,對外界沒那麼警覺了。
門被慢慢的推開,看身形,琴心愣了一下——十七爺?!
歎口氣,放鬆下來。哼,不在你相好那裏,大晚上的跑這裏來做什麼!
胤禮看見蠟燭,愣在那裏。彩鳳戲蝶的帳子嚴絲合縫,杏黃色的幔帶靜靜的低垂,腳蹬上一雙雪白的繡鞋整整齊齊的泊在那裏。蓉蓉剛才怎麼了?
琴心沒法兒再裝,趕緊起來,低聲說:“十七爺!”
胤禮點點頭,看看屋裏,壓低聲音問:“怎麼回事?”在會館呆著總是不安心,趕回來,在外麵徘徊著,看見突然亮燈以為出了什麼事,鼓足勇氣進來卻看見似乎是虛驚一場。
琴心道:“小姐做夢了,害怕,點根蠟!”
胤禮皺皺眉頭,舉步要往裏走。琴心閃身擋住,還是幫小姐忘掉這些沒心沒肺的人吧,“十七爺,小姐剛睡!”
胤禮有些惱火,卻不敢大聲說話,氣呼呼的瞪著琴心,見琴心毫不退讓,才不甘心的拂袖而去。琴心鄙夷的撇撇嘴,意思意思的捂了下鼻子,那麼俗氣的香味也敢往小姐的臥室裏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