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巧笑知堪敵萬幾,傾城最在著戎衣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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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荒國大將軍安昭文,渡十三萬大軍過洧水,繳叛平亂掃匪,一直打到淮水以南,與巫馬寐大軍隔江而望,後經皺步亭一事,兩方休軍,荒國與涼國便劃江而治。
十八月前,涼國皇帝薨,二、三皇子相爭繼位。三皇子即墨得八皇子司空之助,斬二皇子於都城之外,得太後外戚扶持,可登大寶。
淮水以南雖歸了荒國管轄,卻相隔兩江,鞭長莫及。再說十國之內,卻是於三年前起,革新維法,朝中換上一批新鮮人物,滌蕩整個朝堂,倒也是國運日上,逐而強盛起來。
十國與荒國交界地最多,以往國運不昌時總是有些俯首納貢,而今農商漸貿,逐是有些強勢起來,邊境上再有紛爭,絕不會是低頭退讓了事。
如是,荒國無甚精力打理淮水南的軍叛,索性做個順水人情,便將這大半土地還給涼國,做那新皇登基大禮。
他國新皇登基,使節帶禮朝拜總是常事,如今帶著這份人情厚禮去給涼國原二皇子祝賀的,便是煙塵出生,而今官拜上卿的湘楚冉。
三年前湘楚冉要入仕,舉朝皆震,以他為二王爺黨羽,反對之聲如潮。
偏而湘楚冉入仕,不見二王爺一絲動靜,卻是五王爺幾次入宮,用頸上人頭作保,終是拜尹。誰知一年之內連遇三莊貪贓大案,連破,大獲聖心,連提三級。
自此之後一直聖眷不斷,卻不再見那小倌出生的湘大夫和二王爺再有牽連,朝中漸有媚態惑主之謠言。卻是在一年之前,皇上連封三位才人,數月之後便有喜報出,兩位晉升貴人,又接連是在數不清的美嬪嬌妃,原來那些公子,雖不見掃地出門,卻再無往日風光,隔了些時日也放了好些出去,朝廷內外才將矛頭收回,不再多言論。卻是有人性急,漸漸上貼要立後,卻不見皇帝任何舉動。
再說那湘大夫,麵目溫潤,玉樹臨風,斷官了案,行事舉止卻是狠斷異常,將些溜滑老官一路得罪盡,卻是同那些新生進士熱絡的很,漸漸也自成一番氣候。因為是幼時同王爺們一同教導長大,雖流落風塵一陣,卻是心自比天高,在朝廷上不結黨,卻營私,收歸了一批死士。
照說皇上不該由著官員僚下招死士,卻偏赦湘大夫,明眼人不久看出皇上待他顯而不同。若是湘大夫也做個寵臣模樣,除了讓人紅眼,倒也天下太平。偏他便是對皇上也是一般冰冷態度,朝上爭執違逆竟是常事,冷著一張俊俏麵目,言辭都犀利。平常人聽著都心驚,偏皇上不加計較,便什麼都不好說了。
這次出使涼國,該當挑一個擅辭令的,偏是選了湘大夫,晉官上卿,揣著讓地厚禮,不過幾日便要動身。
秋風落葉,掃不去一地的荒涼。去年落紅殘英還在,如今春來又發花。
月白衣袍男子站在荒蕪的園中,仰頭看那老枝穹虯的花樹。立春早過,卻還一芽未發,完全光禿猙獰的蒼老,獨自豎在花間,像是守護什麼,完全不動。
仿佛還是昨天,那個嘻嘻的女孩,不管自己一身白衣,就抱著樹幹笑道:“亂說什麼,誰說春天就當發芽的,你才隻見了一麵,怎麼知道老樹就不能開花的?”
慢慢走過去,伸手撫上粗糙的樹幹。幹和龜裂的表麵,好像還殘留著過去的溫度,殘留著那女孩幾乎灼人心目的笑。
“這樹晚春開花,開花時如雪如瀑,落花時黃金急雨。定要等花落盡了才肯抽芽。”
仰頭看那枝枝杈杈,將一片天空劃得支離破碎,恍然想起:“花不見葉,葉不見花,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那年初秋種的,連它一次花開都未見到,人就已經走了。
還晃然,身後卻是一聲輕笑:“湘大人好興致,立時就要起身,怎麼還在這裏流連。”
楚冉不用轉身也能想到,後麵的安昭文會是怎樣笑著。
沒有轉身,就對著那荒廢破敗的白玉浴池說:“楚冉心中自有分寸,勞安大人費心了。”
安昭文像是沒有聽見他生硬的語氣,仍舊笑嘻嘻地向前跨了一步,似是要說什麼。他眼睛在楚冉身上轉了半天,終究把話咽回去,笑歎口氣。
“三年時間已過,湘大人還是沒有死心麼?”
楚冉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就算一直相信著那人沒死,這麼多年都找不到,隻能說明她不願再見麵,如此,即使再過一個三年,又如何能找到。
垂了眼,還是不鹹不淡地回過去:“皇上的死士還上天入地地找,安大人這話可是什麼意思?”
安昭文還是一樣不變地笑嘻嘻:“皇上自然有皇上的道理,不知湘大人這樣拚命,可也是有什麼緣由?”
當時於罕殫,安昭文雖不在,卻也是聽了線子完全的報說,裏麵的事情不叫一清二楚,也多少知道些。可他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那個女孩就這樣抱著木盡風投崖。
楚冉一顫,回過身,像是沒見到朝服官帽的安昭文,隻盯著他身後兩間已經破敗的房子,半晌沒有說話。
那人已經不在這麼久,甚至連她的音型相貌都要忘記了,隻有那張永遠笑著的臉,和難得笑出笑意的眸子,像是烙在這空氣裏,揮也揮不去。
不是沒有想過,要回到當初,當初在街上撿到她的時候,從她最落魄的時候開始,一切重來。
隻是一切重來又能如何……
回神垂眼朝著安昭文一揖:“煩請安大人轉告皇上,楚冉定不負聖望。”
安昭文回禮:“涼地多蠻夷,湘大人還要自己保重才是,此次出使事關重大,湘大人年輕有為,皇上托以重任,前途不可限量。”
楚冉隻淡淡一禮:“托安大人吉言。”也不抬頭,兀自轉身走了。
安昭文看他那愈發消瘦的背影,一直走出院門去,搖了搖頭,麵上的笑轉淡。又再回頭看那荒廢多久的庭院,倒是想起以往在這裏一杯劣茶,和那女孩幾聲談笑,便是一個下午揮霍過去。
她雖貌若無鹽,卻既不似一般閨中羞女拘執謹慎,又不似靈巧女子心中算計。躲你不過,便勉強陪你喝些茶水,及時言笑,過耳不留,性散情懶,胸無點誌,完全是個紅塵閑散人。
真要說有些什麼追求,怕也隻有吃食了。挑而不撿,什麼都可入口,可卻不放過一處美食。
便是這般一個無聊女子,即使相貌已經記不起來,卻還是沒有忘掉呢。
淡然一笑,也抬起頭來往那棵光禿花樹,果真如他說的一般蒼涼。
若故人還在,該是十五歲,及笄年紀正當好出嫁。
隻是她那懶散的樣子,沒心沒肺又清強的脾性,真不知要哪個夫家不幸,得此女為妻。
雖這樣想,心下卻一動,再笑不出來。
看那慘敗不堪的白玉浴池,嘴角輕輕一勾,皇上,怕你也是頗為懷念當初這裏的鬆散,隻可惜回不去了呢。
有些東西隻能捧在手心裏護著,即便這樣還會變了,何況是如此一棒敲下去,到時如何希望不變。
立身起來,踩過一地的落英,從那衰破的後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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