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緣來前世是今生卷四  第29章 紊亂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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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聲,死一般的靜默,時間卻如流水般緩緩淌過。
    廣袤的土地上,沙塵飛揚,硝煙滾滾,千軍萬馬奔騰而過,兵刃交擊,馬在嘶叫,人在怒吼,戰鼓在敲響。可是為何依舊無聲……
    忽然有什麼隨風揚起,來不及看清,來不及分辨,已經被那銀白遮住了眼眸。純潔通透的白,澄澈晶瑩的白,卻為何閃著悲傷的光澤,忍不住,想要落淚。
    銀白倏然滑動,如閃電般抽離我視線,一雙眼驟然對上我的……
    醒來的時候隻覺得頭痛,自己很明白是因為宿醉。我本身就不是個能喝酒的人,卻偏偏還不自量力地喝了兩杯。可不是那種***的麥芽味極重的啤酒,而是兩杯透明的液體。
    酒瓶上寫著我完全認不得的鬼畫符,但總歸該是很好的,畢竟能讓徐冽拿在手中喝的酒,絕不會是凡品?
    我伸手想揉一下針刺火燒般的太陽穴,卻忽然感覺涼颼颼的寒意。
    事實上,清晨的時候會感覺冷是很正常的,盡管現在才剛進入九月。但此刻的涼卻與往常截然不同,酒後思維遲滯的我一時無法描繪究竟不同在何處。
    昨晚回到家時,徐冽正在喝酒,那麼烈的酒,我喝兩杯就醉得不省人事的酒,在我進門時卻看到他已經喝了大半瓶。
    徐冽的酒量確實是非常好的,喝了那麼多,看上去也不過是兩頰微紅,眼神稍稍迷離,原本線條剛毅英挺的眉眼此時卻透出幾分魅氣。就像……我抬頭看了看窗外,明淨的月色被烏雲輕輕覆上,是啦!就像朦朧的月,似美似妖嬈,卻又帶著幾分清冷,格外魅惑。
    雖然也擔心他喝多了會傷身,但徐冽大部分時間都是個冷靜而自製的人,火爆的脾氣也就我有幸見識過多次。所以,偶爾可能心情不好想大醉一場也是無可厚非的。
    於是,我躡手躡腳地掠過廚房往樓上走。現在我們實質上已經沒有了那一紙合約的牽絆,我住在這裏頂多算是房客,當然不能像以前那麼囂張。
    可是明明喝得醉眼迷離的徐冽卻一眼就看到了我,還招呼我過去。我當然不可能理他,撒腿就跑。誰都知道,喝醉酒的人是不能靠近的,別說會不會突然失去理智,就是那一身酒氣也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
    然而,我卻忘了一個事實。醉酒的人何止不能靠近,更不能激怒。而徐冽顯然被我惹火了,乒乒乓乓撞倒了兩把椅子衝過來死死扣住我,完全不顧我反對,發瘋般地吻我。像野獸般啃噬我的唇,痛得我連脊背都繃直了。
    我狠狠給他了一巴掌,下手沒有留半分情麵。
    他那表情就像是一腔熱情被兜頭澆了盆冷水,澆醒了沒有還不知道,但肯定是澆傻了。他怔怔地看著我,半邊臉紅紅的慢慢腫起,像是鼓起的腮幫,戾氣逐漸退去,反倒多了幾分委屈。
    “範盈盈進了監獄,邵俊一身敗名裂。複仇一結束,你就要搬出去嗎?”他發狠般皺了皺眉頭,卻因為迷蒙的眼,紅腫的臉而看上去反像賭氣的孩子,“我的價值就隻是替你報仇嗎?利用完了就一腳踢開我?”
    我怔了下,怒極反笑:“徐冽,今晚我可以當你喝醉了酒說胡話。若是再有下次,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說完,轉身就走。
    徐冽大叫了聲伽藍,惶急地從身後抱住我,聲音沙啞:“伽藍!不要走!不要走!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我幫忙,現在的你……他媽的根本不需要我幫忙!”
    我回過頭去看他,徐冽喝多了酒沒有打嗝的習慣,卻會時不時地皺一下鼻子。他現在皺著鼻子的樣子,很狼狽,卻也有幾分可憐:“我知道現在的宇飛很厲害。從教你扮柔弱騙取範盈盈口供,到和曉東聯手,讓那女人從天堂掉到地獄,都是他一手策劃的。甚至隻是玩股票,就可以在短短半年內,從資產零的白丁,變為現在的百萬富翁。”
    我默默歎了口氣,現在的宇飛真的很厲害,蒼白的臉上總是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醒來後不知為何變成棕色的眼眸淺淺淡淡的,你卻永遠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可是很奇怪,我發現自己竟絲毫不怕他,不怕這樣深不可測的宇飛,甚至有種隻要他在身邊,就很溫暖,很安心的錯覺。
    徐冽的啞聲變成了低吼:“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所以,現在你不需要我了!所以你整理好東西,準備馬上搬出去是嗎?”
    我一驚,沒想到他竟會看到我昨夜偷偷整理好的行李。是的,我會搬進徐家,一是為了盡最後一點心意替徐爺爺守孝,二是為了對外製造我和徐冽已和好如初的假象,讓盈盈失控,也讓狗急跳牆的邵俊一不能危害我。可是,在這裏寄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伽藍,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徐冽無聲地說,像在問我,也像在問他自己,沙啞的聲音讓人心裏發疼,“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回到我身邊?”
    我靜靜地想了下,然後回答:“你把離婚協議書簽了,我搬出去,然後你從頭來追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說?而話就是那樣出口了。可能是為了脫身,也可能……我心底真的存了這樣重新開始的想念。
    徐冽愣了一下,歪著頭像是在審視我話中的可信性。他的呼吸很燙很燙,都觸在我臉上,雖然帶著酒氣,卻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聞。反有種醺人欲醉的濡濕一點點在周身彌漫。
    徐冽忽然放開我,苦笑著搖搖頭,一步三晃回到桌子前,隨手搬了把椅子,坐下繼續喝。這次索性連杯子也不用了,直接將酒灌進嘴裏。
    我有些疑惑,還以為徐冽會答應。畢竟這半年多來,徐冽總是不遺餘力地在對我好,仿佛隻要能讓我回到他身邊,哪怕最微小的可能,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嚐試。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說完全沒有感覺也是騙人的,可是總覺得兩人之間隔了什麼,或者該說我與這個城市之間隔了什麼,竟隻是離開了短短半年,就好像什麼都變了。我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曾經滄海難為水。我們,我和徐冽,終究回不去了。
    我走到桌邊,拿過徐冽手上的酒兀自倒了一杯,然後深吸一口氣,狠狠飲了一口。卻隻覺一股辛辣的酒氣從胸口直嗆到食管氣管,引得我劇烈咳嗽起來。
    徐冽拿過我手中的酒,拍著我的背替我順氣,一邊好笑地道:“你根本……不會喝,湊什麼……熱鬧……”
    徐冽大概有些醉了,所以說話都不怎麼連貫,聲音也不時磕巴。我這樣好笑地想著時,發現那股辛辣勁過去後,全身都被燒得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暢,仿佛什麼難過悲傷的往事都能暫時拋掉。
    於是我一口一口艱難地喝掉了杯裏的酒,又死命搶過他的酒,重新倒了一杯。
    徐冽阻止我遞到唇邊的酒,發紅的眼看著我,聲音卻沒有那麼堅決:“別喝了……”
    我癟了癟嘴,固執地將他的手撥下,聲音輕輕發著顫,語無倫次不知在講些什麼:“報複又有什麼意義呢?孩子又回不來,我們的婚姻也終究破敗了……她曾經是我頂好的朋友,在一個屋簷下度過了兩年……我們以前還常說,三人要一起結婚……嗬,朋友算什麼呢,兩年多的感情終究抵不過權勢金錢的誘惑……”
    我喝了一大口酒,嗆咳了下,又繼續說:“徐冽,我曾經,那麼愛你,愛到整個世界隻剩下你……我……我甚至跪在地上求你留下,可你終究還是拋棄了我……拋棄了我們的孩子……你說愛情又算什麼呢,再多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語,終究抵不過彼此的猜忌不信任……”
    “人生若隻如初見,是不是傷會少一點,幸福會多一點?徐冽,我知道你拚命想挽回我們的婚姻,可是,我卻再不能全然信任你,或者……”隻是我,再不能全心愛你。
    當喝幹杯中最後一滴酒時,我醉倒在了桌上。原本還以為我大概會發酒瘋,臨睡去前一秒卻好笑得發現,我的酒品很好,喝醉了隻覺得累,隻想睡覺。
    隱約中,感覺有人抱起了我,在緊貼著我的正上方喃喃念著:“伽藍……我隻怕來不及……等你想起了他,我……”
    滾燙的氣息落在我臉上,鼻尖,唇畔,然後被灼熱的柔軟所替代。我發出咿呀的聲音扭頭想避開,卻被什麼糾纏住,發不出聲音,逃脫不掉。
    恍惚中又看到夢裏刺目的銀白、熟悉的眼眸,心底的痛一點點擴散,擴散,仿佛冰水浸透身體,沒留下一絲溫度。
    我掙紮著爬起來,渾身的酸痛卻讓我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原本揪著被麵的手鬆開去支撐住身體,被子就從身上滑了下去。
    胸前的冷讓我低下頭,映入眼中的影像仿佛一記悶棍敲在我頭頂,耳畔嗡嗡作響。我終於遲鈍得意識到為什麼會冷,隻因……隻因身上什麼衣服也沒穿。
    我有些發傻得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吻痕,能感覺得到唇還紅腫得痛著,身下還是沒有清理過的一片狼藉。身邊柔軟的凹陷處傳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一眼……
    心底說不出是酸是痛,胸口窒悶得難受,一時想要大笑,一時又想悲傷哭泣。但終究隻是狠狠一咬牙,取過床頭的睡衣隨意往身上一套。
    正想起身去浴室先清洗一下,門卻被推了開來。門外的徐媽媽微張著嘴,瞪大了眼震驚地看著我。
    我幾乎想立刻撞牆死了算了,還沒想好解釋的說辭,床鋪動了動,徐冽沙啞的聲音已經從身後傳來:“伽藍,幾點……”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顯然也看到了門外的徐媽媽,呼吸由急而緩,最後趨於平靜:“媽,這麼早?”
    “呃……早,早……是還早。”徐媽媽迅速從震驚中緩和過來,眼底三分曖昧,七分驚喜,“你們終於……和好了?藍藍今天不搬了吧?”
    我一驚,正待說話,徐冽竟從身後猛地摟住我,看上去曖昧扣在我頸項上的手溫柔卻強勢地阻止了我發出聲音。他淡淡道:“她是我老婆!哪都不會去!”
    背部緊貼著他赤裸的胸膛,徐冽的胸膛寬闊而溫熱,緊挨著甚至能感受到底下劇烈起伏的心跳,傳遞著溫暖和寵溺。可是為何,我隻覺冷?徹骨的冷。
    “好,好!”徐媽媽嗬嗬笑著退出去,一邊還念叨著,“藍藍,我這就下去告訴你媽,她還在下麵等著呢。真是,小兩口吵架……害我們擔心了這麼久。這下總算好了……”
    當聲音完全消失在門外時,我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有種傷,叫做撕心裂肺;有種痛,叫做痛徹心扉;有種感情,叫做絕望。此時此刻,它們就在我體內沸騰般叫囂著,相互擠壓滋長著。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
    “徐冽,”我叫他,哽咽的聲音絲毫不能影響我語氣中的清冷,“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緩慢移動著目光,因為駐留在一處,我就會忍不住想要流淚:“為什麼要逼得我恨你?逼得我和你連朋友都做不成?”
    徐冽輕輕捏著我的下顎,迫得我轉過身去,對上他哀傷卻決然的眼。他的五指扣住我的下巴,低下頭吻我,滾燙的唇落在我又冷又濕的臉上。
    “伽藍,我沒有其他辦法。”他一遍遍吻我,一遍遍對我說,“我沒有其他辦法,把你留在身邊……”
    “伽藍,你不會恨的……邵俊一,範盈盈那麼對你,你都沒有恨他們……又怎麼會恨我……我根本不怕你恨,我隻怕,我隻怕……有一天你會像忘記他一樣忘了我……”
    我閉上眼,緊緊握住拳,任由指甲深嵌入掌心,任由溫柔的吻變成渴望掠奪。
    他知道,兩家父母一直希望我們能夠和好。
    他知道,我對他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知道,我的迷茫我的彷徨我的孤單寂寞。
    所以,他在我麵前喝酒,打定了主意喝醉酒;所以,他故意讓這樣的我們被徐媽媽看見;所以,他在前一晚就料到了我媽會在此時過來。
    徐冽,你就這樣切斷了我所有的後路,讓我除了留在你身邊無路可走。你明知道我的迷茫,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愛還沒有消磨殆盡,你明知道我狠不下心恨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伽藍,愛情本就是自私的。”徐冽放開了渾身僵硬冰涼的我,用低啞的聲音說,“沒有人可以永遠付出不求回報的愛。至少我不能。所以,在你對我的愛還未全然消失前,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留在身邊。哪怕是神,是魔,也不能把你搶走。”
    說著這樣決絕得像是誓言般話語的徐冽緊皺了眉凝視著我,那樣鄭重的表情,仿佛神魔根本不是什麼比喻,而是真正會搶走我的人。
    如此可笑的凝重,如此不著邊際的宣誓,卻讓我迷茫了。
    我怔怔地被他看著,又木然地將視線投注在他赤裸光潔的胸膛,堅韌漂亮的身體弧線。這是一個萬千人中難尋的好丈夫,這是一個事業有成卻不花天酒地的好男人,這是一個錯過了很有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的好情人。
    如今的他在感情上已不若從前的莽撞自私。他拚命補償我當年的痛,用行動表明他想給我一個家,一個對等婚姻的決心,事實上,我也已經認同了他的努力,感動於他的愛了,不是嗎?
    畢竟年少無知時犯下的錯,承受的痛,誰也不能說自己毫無責任。
    更何況,我對他還有感情,在這個世界,唯獨對他,我還有那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所以,接受他,重新開始有什麼不好呢?固執地想著錯過了就無法重來,從某種意義上講,難道不是缺少往前邁出一步的勇氣嗎?
    那麼,接受他吧。我們重新開始,組建屬於我們的家庭,不再讓爸爸媽媽擔心,不再讓徐爸爸徐媽媽失望,我們會再有孩子,男的女的都好……
    “伽藍,你別哭。”徐冽忽然手忙腳亂地擦著我臉上的淚,不知何時蒼白的臉上訴說著明顯的心疼,“我不會再強迫你,也不會再設計你。我隻是想把你留在身邊。伽藍……”
    我怔怔地低頭看著落在手背上的淚,一滴又一滴,灼熱的溫度,像是觸到皮膚就能發出滋滋燒焦的聲音。
    可是,胸口卻好冷,仿佛裏麵堆了層層堅硬的冰,一點點溫度,隻是讓它們融化邊角然後重新冰凍在一起,再不留一絲縫隙。於是,心被凍得發疼發顫,痛得我無法呼吸。
    眼淚為什麼會流?胸口為什麼會冷?我的體內究竟缺少了什麼,才讓我總是如此的悲傷,如此的彷徨,如此的……絕望?
    小佚
    2008。5。28
    第29章紊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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