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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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嘈雜的人群中荒蕪,我也不願意一個人在黑色甬道裏低聲哽咽。
你知道我最害怕站在黃昏的換日線上遠視沒有阜稔人煙的荒城,
所以,求你不要把荒涼如數交給我。
***
俗話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在學校裏的豐功偉績神不知鬼不覺的傳進了夏呈東的耳朵裏,於是乎,
不必老陳煞費苦心的一天從我這裏套夏呈東的手機號碼,夏呈東居然不請自到。而老陳看我的那個眼神,
著實讓我大熱天的直想躲進爐子裏驅驅寒氣。
站在辦公室門外內心一直做著掙紮,進去?不進去?
進去要挨一頓罵是必不可少的,老陳的唾沫星子和一到夏天他身上獨特的“男人味”至今還讓我有著嚴重
的陰影;不進去的話,天知道老陳會不會添油加醋的給我加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正站在辦公室外猶豫不止時,身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換了個發型的章森。
“杵在這幹什麼?還不回家?”
“我等我哥。”揉著肩膀不爽地看著章森,眼神移向門縫微開的辦公室。看著夏呈東溫文儒雅的側臉,不禁暗自無言,老陳是個三姑六婆眾所周知,但夏呈東也是個三姑六婆就隻有他知我知。兩個三姑六婆湊在一塊,結果可想而知,效果絕對能與煲電話粥相媲美。
“你哥?”章森的神色閃過一絲詫異,仗著人高馬大的身材硬是把我擠到一邊,眯著眼看著門縫裏的一切。突然,他猛地往後退了一步,正納悶他怎麼會有這個反應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夏呈東走了出來,白皙的手拉扯著係著的領帶,骨骼分明的手倒是令人賞心悅目。隻可惜這雙手的主人一臉煩躁的表情。領帶被他拉扯得有些鬆懈,他眼角的餘光掃到我,我下意識地咬緊下唇。
“需不需要以後你上下學我都來學校接你?”夏呈東看著我神色平靜地說,溫和的語氣如指尖的絲綢一般柔滑。我避開他懾人的眼神,繼續緊咬下唇不說話。
“以後少和一個叫章森的人來往,別自甘墮落的做一些傻事。”夏呈東不急不慢地緩緩說著。我驚異地抬起頭對他對視,下一秒,眼神轉向夏呈東的身後。他的身後,是被他修長陰影遮掩住的章森,章森的大半張臉都隱沒在了夏呈東的倒影下,以至於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剛才夏呈東說得話,章森絕對是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
“走吧,回家。”夏呈東朝我走來輕拽起我的胳膊,我被他拉著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章森。
電光火石之間,他迅速收回了他的中指,裝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扭頭就走。態度囂張暴戾惹人心裏騰地冒出一股悶氣,我不甘示弱的朝著他的背影也比了個中指,正巧被隨意回頭的章森給全部看進眼裏。
章森先是一愣,隨即老臉立馬跨得像被人揍了一拳一樣。我收回手,朝他揚了揚下巴,嘴角帶笑地轉過了頭。
夏呈東今天明顯不高興,不管做什麼都對我眼神示意,一點也沒有跟我說話的意思。雖然心裏氣結,但我也不想在他生氣的時候自己撞槍口上自討苦吃。他的“漫漫長夜口水論”對我的摧殘曆曆在目,我實在招架不起也惹不起。
回到家後,夏呈東一直坐在沙發上抽煙,我坐在離他很遠的沙發邊緣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盡管我們之間的互動少的可憐,但我們卻在揣測對方的心思。電視裏放的內容無聊至極,客廳裏不一會兒就煙霧彌漫。看來這種無言的拉力戰我是沒辦法再跟他耗下去了,我打了個嗬欠,站起身走回臥室。
“夏日。”
在踏入臥室後夏呈東對著我喊了一聲,我扭頭看他,他整個人靠在軟綿綿的沙發上掐滅了煙上的殘星,如果不是他表情淡定,我一定以為他在掐死一隻蒼蠅一樣毫無知覺。
沉默了半響,他才慢吞吞地說,“去睡吧。”
“……”
有病!
當時我差點想對他比中指,但想想還是隱忍了下來,一聲不吭地走進臥室把門砰地關上。整個人倒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強迫自己進入睡眠狀態。
昏昏沉沉之間,我的腦子裏全是湖水偽裝成湛藍的蒼穹,也看見水中的魚扮演成飛翔的藍鳥,我看見有人宛若飛蛾撲火那般一路奮不顧身的跳進蒼穹裏。而後便看見他拖著被灼傷的翅膀從一泱蔚藍的湖水裏疲憊的朝我走來,麵容越來越清晰,這是一張陌生的臉,卻使我控製不住情緒的朝他奔過去死死地抱住他,他撫摸著我的頭,緩慢而遙遠的聲音輕輕地灌入我的身體裏。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我隻知道拚命點頭,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浮遊在水麵的救命草,臉上滴落下濕潤的液體,我抬起頭,見他深藍色的眼眸裏不斷流淌出大滴大滴的淚水。我心裏一驚,當下從湛藍的蒼穹裏跌落到黑暗中,一睜眼,一滴溫熱的水滴到我的眼裏,我難受的趕緊眨眨眼,擦幹臉上的液體。
等眼睛適應了房間裏的昏暗,隻見頭頂上方罩著一個巨大的陰影,我默默注視著他,他臉頰上泛著隱隱的光澤,不一會兒,又一滴液體滴入了我的眼裏。我閉上眼,任由那滴液體從我的眼角滑落。
“哥哥,你累了。”
夏呈東不為所動,仍舊保持著這個姿勢把我罩在他的陰影裏,液體一滴一滴不受控製的滴落到我的臉頰上,我漫不經心的拂去臉上溫熱的液體,始終不睜眼。
“夏日,我知道你恨我。”夏呈東的聲音永遠那麼好聽,有讓人安定的感覺,他慢慢地說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但我寧願你恨我,這樣你就會永遠記得我。”
我心裏一顫,木然地睜開眼,對上那雙閃著銀光的眼眸。
“我知道你心裏裝著他,我並不奢求取代他的位置。”夏呈東的聲線開始出現皸裂,正如我此刻的心情,開始慢慢出現裂縫。
“我隻要你記得我就行。”
臉上的液體開始變得滾燙,我強忍著想要擦拭掉的心情,手不自覺地抓緊柔軟的床單。
“記得我不是以一個哥哥的身份愛過你就行。”夏呈東看著我頓了頓,又繼續說,“記住不是以一個哥哥的身份……”
“夠了!”我忍不住大叫起來,推開他跑出了房間,死死關上臥室門,靠在門上全身顫抖地深吸著氣。
夏呈東瘋了。
他一定是瘋了。
捂住嘴拚命忍住衝破喉嚨的聲音,我盡量想從腦子裏掏出一些關於過去的點滴。我知道我忘記了很多人,甚至全部。也丟失了許多諾言,不記得自己曾說過什麼,不記得自己跟夏呈東之間發生過什麼。也不記得誰曾告訴我什麼。我隻知道我叫夏日,我是孤兒,我有一個哥哥,我的哥哥叫夏呈東。我偷看過哥哥的日記,裏麵訴說了難以言語的悲傷,他喜歡一個人,一個似乎永遠也觸摸不到的人。
臉上的液體還未幹,瘙癢的感覺令我惶恐,我趕緊擦掉臉上的液體,踉蹌著跑出家門,腦子裏一片空白,隻知道一件事,就是害怕看到夏呈東。
身上穿著的裝備少得可憐,我漫無目的在下著小雨的淩晨一個人穿梭在黑暗的街道上。走到一家PUB的門外,隱約聽見裏麵傳出吵鬧的音樂。我茫然地看了眼無人的街道,又抬頭看了眼深不見底的天空,站在喧鬧世界的門外愣了半響,茫然的推門而入。
與門外的世界截然不同,這是個醉紙金迷的地方。我穿梭在PUB裏,尋找了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坐下來木然地看著那些在舞池裏搖擺著身軀的人們。
舞池裏本是雜亂無章的群魔亂舞,但是到了後來卻慢慢安分下來。似乎舞池中心裏有更吸引人的東西牽扯著他們的視線。我往舞池中心看去,隻見兩個光著上身的男人正在跳著曖昧到不行的舞。今天本就受了刺激的我現在更是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們。舞池外有不少的人在起哄,還有口哨聲,這時一聲無比熟悉的嗓音竄進我的耳膜裏。
“一顆嗨藥都能把他興奮成這樣,我看兩顆他直接可以裸奔了。”
“章森,你這回玩過頭了,快去把耗子拉出來。”
“怎麼拉,你看他簡直就是個‘舞娘’嘛。”
“那你就等著耗子和你絕交好了。”
章森瞥瞥嘴,無奈地聳聳肩,跳進舞池裏撥開人群,幾乎用保安拽人的蠻力把耗子從舞池裏拉扯出來。然後把他整個人甩到沙發上,拿了一塊沾了些碎冰的帕子蓋在耗子臉上,站在他麵前做了個基督徒的保佑姿勢。
“耗子,安息吧。”
強忍著笑的衝動,我走到章森身後,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章森回過頭,看見是我後像見了鬼似地抿緊嘴。
“怎麼了?”
“好學生,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章森盯著我半響吐出這麼一句話,這時走上前來一個剛才跟他說話的那人男子,他站在章森旁邊,一臉好奇地看著我。
“章森,你朋友?”他玩味地看著我,那個眼神好似要把我身上燒出個洞一樣讓我渾身不舒服。章森盯著我,艱難地開口,
“是同學。”
“隻是同學?”那個男的眼裏盛滿笑意,朝我走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壓低聲線對我耳邊嗬氣,“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夏日。”
“夏日?”他看著我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淺笑起來,“很特別的名字。”
“謝謝。”
“我叫唐航。”這個自稱為唐航的人朝我伸出手,咧嘴笑了起來。我遲疑地伸出手與他握住。他的手心很粗糙,跟我略微有汗的手心截然不同。
“夏日,我給你說。”章森朝我們走來,眼神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我們握在一起的手,慢悠悠地說,“唐航他上廁所從不洗手。”
“……”
“章森,你他媽積點口德行不行?”唐航一臉窘迫地朝他嚷道,“我什麼時候沒洗手了?”
“你就別否認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章森雖這樣說,卻成功的讓我的手從唐航的手裏抽出來,一臉尷尬地看著他們。
“我還有事,先走了。”
深知這個地方確實不是我該呆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多做停留。在這個狹小圈子裏的人對於我來說都很陌生,盡管對我造不成威脅,卻讓我感到一陣陣的惶恐,或許章森說的對,這裏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我不屬於這裏。
“這就要走了?我送你。”章森低聲與唐航調侃了幾句後就走到我身邊攬住我,我條件反射地從他身邊彈開,快步朝門外走去。
一開門,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雨還在無休止地下,天似乎更黑了。整個黑色的蒼穹似乎要將我整個人吞沒一般,我打了個寒戰,扭頭看著站在一旁的章森。
他有著跟我哥哥一樣閃閃發亮的迷人眼眸。卻少了哥哥溫文爾雅的氣質,多了一絲叛逆張揚的氣息。
“看什麼?愛上我了?”章森彎著眼角朝我逼近,溫熱的氣息噴灑到我的臉頰上,我不露痕跡地避閃開,無謂地學著他聳起肩膀。
“無聊。”
“大半夜不回家跑這種地方來幹什麼?”章森把我拉扯到不被雨水淋到的屋簷下,倚在牆邊看著我。我抬頭看著墨一般的暗夜,向他伸出手。
“幹什麼?”
“煙。”
“煙?”章森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別把棒棒糖跟煙混淆了。”
“我要的是點燃的,不是撕開的。”
“夏日,出什麼事了?”章森靠近我難得蹙眉,我朝他對準焦距,直接把手伸進他的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後拿了一根出來,繼續尋找打火機。
“別摸了,在這裏。”章森從上衣口袋裏摸出銀色的打火機,叮的一聲打開,幽藍色的火光點燃煙頭,我深吸一口,壓製住嗆人的煙熏味,深吸一口吞入肺中。
章森站在我身旁默默地看著我,直到我被煙霧不小心薰到了眼睛趕緊避開時,章森搶過我手裏的半截煙頭,輕微一彈,煙頭劃了一個弧線後落入陰暗的角落裏瞬間熄滅。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回去了。”我仍舊看著別處不看他,黯然道,“我去你家。”
“你是不是跟你哥吵架了?”章森看著我試探地說,我冷眼抬頭瞪著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見我悻悻地瞪著他,他趕緊把頭抬起來看天,一邊撓頭一邊說,“這雨什麼時候停?”
“不知道。”我探出頭看著仍然下著細雨的天空,心情沉悶地想找人揍一頓。把手伸出屋簷,讓雨滴濺到手心上,突然記得好像某部片子裏有過這麼一幕,一男一女兩小無猜地站在屋簷下接著雨水,那畫麵看得人心生妒忌。但如此惡俗的鏡頭突然闖進我的腦海裏,我卻是一震。
我不知道這部片子叫什麼,我甚至沒看過它,我為什麼會對它有印象?
一張模糊的臉緊接著闖了進來,他抱著一個少年大笑著把他扔進海裏,少年尖細的叫聲伴隨著笑聲襲著我的神經,兩個人在海邊翻滾,最後擁抱在一起忘情地擁吻。
雨越下越大,我捂住頭蹲下身,意識不受控製地攪成一團,感覺有人把我拉起來一直搖我,我身形向後傾斜,直直摔下去。
章森急忙接住我,這時街角處急速駛來一輛車,章森眼疾手快地把我往裏一拉,車疾駛而過,濺起了地上的水,飛濺到我們身上。
“靠,見鬼。”章森低聲咒罵著,“祝你的車和你的人早日壽終正寢!”
我睜開眼,有氣無力地癱軟在章森的懷裏,章森一手抱著我,一手在我的身上胡亂摸索。他從我的口袋裏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後就把手機拿在耳邊。
“喂,你是不是夏日的哥哥?”章森不耐煩地說道,“你管我是誰?你弟弟現在在南華街的PUB門口,你快來接他。”
掛了電話,他把手機還給我後,把我往他的懷裏拉近了些。
“你怎麼不打120?”我抬頭看著他詢問道,章森低頭看我一眼,又抬起頭看著別處,喃喃道,“我恨聽到那個聲音。”
不打算去詢問原因,我閉著眼,安心靠在章森的懷裏。腦子裏現在又恢複了平時的空白,空白的讓人恐慌。剛才的畫麵仿佛隻是黃粱一夢,模糊且不真實。但我不知道它是否是我記憶裏剪截的一部分。對於闖入我腦海裏陌生的片段,我總是異常敏感。
Kent。
我在心底默默念著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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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呈東來的時候,章森把我勉強支撐站起來,我避開夏呈東複雜的眼神,低頭垂著眼簾默不吭聲。章森與夏呈東隨便說了幾句後章森就告別我們走進了PUB裏,走時夏呈東問了他的名字,章森回頭看了一眼他,眼裏的戲謔展露無遺。
“怎麼,今天才警告你弟弟不能跟我接觸,居然還不知道我長什麼樣。”
說完,帶著一串異常欠揍的狂妄笑聲,大步跨進PUB。
夏呈東放在我腰上的手緊了又緊,最終還是放鬆了下來。他把我橫抱起來放入車後座,然後坐進車裏發動引擎,緩慢地行駛出街道。
一路上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事實上就算他說我也會閉口不答。現在要如何麵對這個尷尬的關係?我們似乎不止兄弟那麼單純了。終於知道他對我為什麼會比對弟弟還縱容的過分,對我也是百倍嗬護。因為他愛我,愛一個跟他留著相同血液的人。
我現在後悔的要死為什麼要去看他的日記,看來尊重他人隱私權真的很重要,算是長個記性。